文/李亚军
匆匆也好,款款也罢;或者过三十,或者闹十五。又一个年就这么过完了。这些天一直在想,什么叫年,哪些天算年,过年过什么?年要如何过?结果还没想清时,年就又这样悄没生息地过去了。
古代各独立的文明体,都有先贤很早就给身边的时间定刻立度。一月,一季,一年,参照日落星辰,采用归纳总结,慢慢画出了各自的圆。到了近代文明的相互交流后,才绘制了共同的圆。年月日和经纬度一起,给世人建立了一个共同的时空网。无数代人一直走在一圈又一圈的时间中,活在一圈又一圈的年轮里。一束光发出去,一直走,就成了永恒。一个人出生后,一直走,就到了终点。时光无限,人生苦短,人类永远只能是短若一瞬的有限。无论整个人类的几年几万年,还是单个人的七八十年,人们一直在追求有限中的精彩,想让生命活出更多的意义。
一日三餐,这是今天大多数人的生活节奏和时间分段。一年四季,春生秋落,寒来暑往,从古到今很多人这样观察和理解着世界。有了三餐才有了日子,有了四季就有了风景。除此之外,还有一天24小时,一月30天(约),一年12个月,还有一年24个节气,一个甲子60年等。这样繁多又美丽的时间分段,各有各的魅力和用处。对普通人来讲,最离不开的是“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天天过的是日子,算的也是日子。越是离不开的,就越会感到不稀奇,怎么又是一天,怎么还不天亮,或者这么快就天亮,如此细切又频繁的期待和算计,让“日”这个最常用的单元就失去了颜色,如同流水一样无声又无色。相对而言,对人们更重要、让人们更期待的就是年了。过一年长一岁,生命都是论年的,婴孩期、少年时、青春期、壮年时,进入老年,哪一个不是以年来分段。盼长大、盼工作、盼成功,从小到大都在盼,感到老时就又开始怕,怕退休、怕生病、怕病故,这一样样的事,哪一个不是以年为单位来打量。进入某一阶段,如大河进入中流,岸边风景慢慢趋同,暂时没有什么直接可盼或可怕时,我们又在以年为单位来计划、投入或结算。年让生命有了更多的期待,有了更深的自觉,也有了更大的意义。反过来,它本身也被赋予了更多更深更大的意义。
无情的时光里,我们只能孤独地活着。如同一天的时间转在表盘上,人一辈子的生命也转在年的表盘上。现在人平均寿命七八十年,除去两头的懵懂年月,真正能过好的就五六十年。一年一年不容易,一圈一圈,年岁渐渐增多,生命渐渐衰老。过年,就是一种时间的打结,是一种日子的盘点。无情的时光河流里,我们得珍惜生命的每分每秒,也得让每年有所计划、争取和收获。过年,就是一种人生的规划,又是一种生命的激发。因此,从最原本的意义上讲,过年就是过自己。人活一世,唯此身此生为大。每个人都在一年一年中为自己的生命刻度,为自己的生活立标,为自己的人生吹号。对于生命中这些不可多得、更不可挽留的年,我们当然得好好珍视、好好庆贺。
四季轮回提醒我们,天地主导世界,人类必须顺天顺地,感恩天地。滚滚年轮提醒我们,生命有源有本,谁都不能忘记本源,感恩生活。一年一年的成长奋斗中,我们不能忘记,也离不开,生养我们的父母,陪伴我们的亲朋,支撑我们的故乡。因此,回家过年,大家团圆,成了最让人动心动念的期盼和召唤。过年,又成了一种回归,包括在外漂泊的回归,离别团聚的回归,回报父老的回归,抚慰感情的回归。年的这种情结,让无数的人,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从四面八方,千里迢迢,克服重重困难,都要赶回来,也要在一起。所以,无论时世怎么变化,过年的真谛,也许就是在一起。与老人在一起,与亲人在一起,与有情有意的人在一起。吃啥穿啥已经不重要,带啥送啥也只是个形式。在最重要的年节里,与最重要的人在一起,见了、聊了、喝了,甚至醉了,这个年才能算过了。
千百年来,天南海北,不同民族,不断传承、丰富、更新的年节文化和习俗,在用最美的形式展示和表达我们的心情,装点和丰富我们的生命。比如相约回家或外出,无论是回乡还是离乡,只要亲朋能团聚,天涯何处不是年。比如准备年货、打扫卫生、布置环境、贴春联挂红灯,营造年的庄严和喜庆。比如旧时农村里的祭灶、上坟、敬祖先等,传承敬天敬祖的习俗。比如大年三十的守夜,无论看不看春晚节目,重要的是一家人能在一起,吃团圆饭,聊少年事,谈新打算。比如初一、十五各干什么,看长辈带什么、回小辈送什么,你来我往,更多人能在一起。其他的,打锣鼓、耍社火、闹元宵,则是更大范围内的庆贺和交流。
生命的又一年走到了岁末,骨子里的年文化和年情结就会提醒我们,要过年了,要与家人团聚,要与亲朋聚会,还会有一村一社直至一国的欢腾。年就这样走来了。大家走到了一起,乐到了一起,庆祝了,释放了,调整了,年就过完了。然后,再出发,再一年,开始生命表盘上的又一圈。从这个意义上讲,过年又是一种出发,一种回归后的再出发,一种重复中的新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