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任越
狗
农村人家养狗一般有两个理由:一是看家护院,一是壮胆。
从我记事起,家里养过两只狗。第一只狗是二伯从邻村抱回来的黄色狼狗,起名字叫来福,寓意福气多多来我们家。来福不辱使命,自从它来到我们家,确实发生了很多好事。除此之外,来福每天早上都会跟着大婶出门,把婶子送到邻村的学校教书。有时候二伯在家,院子拾掇拾掇,腾出一片空地,凳子垒凳子,桌子摞桌子,训练来福跳桌子钻凳子。奶奶总是又好笑又好气地嘴里嘟囔着零碎的话语,而我和哥哥则在一旁看得十分起劲。可是好景不长,借着二伯不在家的机会,来福就被奶奶送给亲戚家了。等它走后,二伯又不知从哪里抱回来一只狮子狗,给它取名叫泰森,我当时不知道泰森这个名字是拳王的名字,只觉得叫起来十分好听。可是不知怎的,二伯只要不在家,奶奶就想把泰森送人,我和哥哥都非常喜欢这只可爱的小狮子狗,抱着奶奶的腿苦苦哀求。可是胳膊又怎么能拧过大腿呢?奶奶一连好几次都把泰森送给别人,奈何泰森太聪明了,送出去好几次都会自己摸索着找回来,直到最后一次送出去好几十公里,从此以后泰森便音讯全无了。
村里养狗的人家不在少数,一到晚上,只要有人或者车经过村里,狗们就会一个接一个地狂吠不止。这时候,总会有人从睡梦中惊醒,那些脾气火爆的男人总会对着自家狗窝的方向喊一句:“叫唤啥哩,卧下!”那家的狗用嗓子低低嘶鸣着表示不满,随即又十分温顺地趴在窝里一言不发。
村里的狗大多性子都随主人,主人的性子温和,狗就不会太过张扬,主人性如烈火,狗也不会循规蹈矩。因而,狗咬伤人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只要狗主人和被咬人没什么深仇大恨,说几句好话,给点医药费就算完事。要是两家平日里就不对劲,那么,这件事就会成为两家永不往来甚至大打出手的导火索。
一条狗大概能活十几年,那它这十几年大多只在一户或者两户呆着,无论主人贫穷或者富有,它都会不离不弃。除非有一天,它再也不能为主人家出一份力了,它明白自己大限将至,就会找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听天由命。
而人们则大都不会在意一条狗的死活,就像他们从来都不会在乎别人家的小孩哭得声嘶力竭一样。
牛
哞——
一声悠长的牛叫让寂静的村庄增添了几分生气。这时,有人背着给牛割的草从山上下来,有人正三五成群相跟着去打牌,他们碰见后都会互相点点头问候一声。只是等对方走远后,互相嗤之以鼻,割草的骂打牌的不务正业,打牌的笑割草的劳碌命。
劳碌命的何止是喂牛的人,牛又何尝不是。从主人买来的一只小牛犊开始,它就为主人家干一些小活,慢慢长大成年后,犁地、拉架子车样样都成了它的本职工作,到了它老了,走不动了,还要一边忍受着主人的鞭打一边负重前行,到最后它病了、死了,或被主人杀掉,或被卖掉。剩下的牛皮、牛筋则是到了匠人的手上,有的零碎甚至变成牛绳,勒在下一头牛身上。
勤快的人很会照料牛,无论是牛圈还是牛身上,都会细心地打扫一番,甚至在牛的饮食上也费了心思,什么时候吃草,什么时候吃麸子。因而勤快人家的牛和懒人家的牛拉出来一对比,勤快人家的牛总是健壮精神,身上一尘不染,而懒人家的牛总是矮小瘦弱,身上的毛粘在一起,也分不清牛腿上是泥还是屎。
村里家家户户的牛圈一般都离自己的住处不远,有人甚至专门腾出一间窑洞来给牛住。我家院子后头不远处就是牛窑,据父亲说,那个牛窑是爷爷年轻时候,一大家人的安身之所,两个伯伯和父亲都是从那里出生的。后来条件好了才有了现在住的地方,之前的窑洞收拾收拾就给牛住了。细心的爷爷为了牛冬天不缺吃的,专门拉过来许多麦秸秆给牛摞在旁边。而那厚厚的麦秸秆铺成的“地毯”竟然成了我和哥哥练习摔跤的最佳场所,我们也不嫌脏,不嫌臭,愉快地玩耍了起来,等我们的兴致一来竟然忘了吃饭的时间。爷爷奶奶一看俩孩子没回来,着急了,满村里到处找,遇见人就问,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我们竟然从牛窑里探出两个小脑袋。于是咬牙切齿的奶奶便将我们拎着耳朵拽回了家。于是,两个杀猪般的孩子哭声传遍了整个村子。
时间一晃好多年,村里的牛窑由于年久失修一个接一个地塌了。再加上牛的作用慢慢被效率更高的机器所代替,牛竟然渐渐从农村里消失了。
哞——
村里唯一一头幸存的牛发出一声悲鸣,又很快淹没在了无穷无尽的寂静之中,不留一丝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