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赏:灶爷饦儿

发布时间:   作者:张兴强 白光炜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文/张兴强 白光炜


一大早,俺妈就开始泡酵蛋儿起面呢,她把和好的面放进洋瓷盆子,捂到火炕的火焰头上,转过身对俺爸说:你一会儿上集去,给咱屋请上一张灶火爷回来,顺便到塄塄底下的菜地里给咱拔上几根蒜苗儿,今黑要祭灶呢……

从我记事起,每年的腊月二十三,俺妈都要烙灶爷饦儿祭灶呢,俺妈说:灶爷灶婆要背上干粮到天上给娃搬粮呢。从那时候起,灶爷饦儿就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我正在被窝里睡懒觉,听见俺妈跟俺爸说话,就一骨碌爬起来,问俺妈:妈,今儿得是腊月二十三咧,能吃灶爷饦儿咧?俺妈笑着把棉褂褂给我撇到炕旮旯,然后故作严肃地说:看俺娃这馋嘴,一天光应心着吃,赶紧把衣裳一穿,到场里给咱纳一笼柴去。

平时叫我纳柴,我总不愿意去,今儿我却高兴得像个梅花鹿,比拾了五毛钱还高兴,比吃了酸梅粉还高兴。我拿着挠钩背着笼,唱着红星闪闪放光彩,一路蹦蹦跶跶来到场里,你说怪不,今儿娃们家都变勤快咧,我的好几个小伙伴都在麦秸垛子跟前拿着挠钩扯柴呢!

纳柴回来,把麦秸往灶火一搁,我问俺妈咋还不烙灶爷饦儿呢?俺妈笑着说:瓜娃,要到黑咧才烙呢!我说:就不能早些烙嘛!俺妈说:灶爷灶婆晚上才回来呢,敬爷要献热馍,烙得早了馍就搁冷了。听了这话,我真嫌时间过得太慢,恨不得把东塬上刚刚升起的日头爷一下子给拽到西塬上。

天快黑时,都等不得鸡上架,我就守在灶火跟前,等着俺妈烙的头一锅子馍出锅呢。俺妈在案上撒上些苞谷面粉,防止面黏到案上,然后,她把发起的面反反复复揉了几十遍。俺妈说:这面,要揉到了才筋,烙出来的馍才爨,才香,才有嚼头。她把面揉得白光白光的,又擀成又大又圆的大片张,给上头抹上菜油,撒上调和面儿、蒜苗末末儿和葱末末儿。昏暗的灯光下,朦朦胧胧中,我突然觉得案板上是铺了一天底的星星,好像还有银河、月亮,还有牛郎担着他俩娃去见织女呢。

等俺妈把面卷成卷卷儿,再切成一骨碌儿一骨碌儿的剂子,我就闻见葱油和面香混在一起的味道,咽着涎水,忍不住伸手,拿指头把馍压了一下,俺妈说:俺娃嫑拿手动,妈给咱把馍做得圆圆的,叫灶爷灶婆吃得香香的。我问:灶爷灶婆能吃上不?俺妈说:能,灶爷灶婆吃咧给俺娃搬粮去呀,他们吃得香香的,把粮搬得多多的,叫俺娃来年都吃白馍呢。说着,俺妈就给锅壳廊里搭了一捏捏儿麦秸,然后,从风匣板底下拿出一盒洋火,“呲儿”的一声,擦着一根,一丝淡淡的火药味飘来,锅头底下就冒出了一股儿青烟。“烘”的一声,火就啸起来了,俺妈说:你听,火啸呢,火一啸财伯就来咧,来年麦子就丰收咧!

俺妈把做好的灶爷饦儿一个个都贴到锅底,嘴里念叨着三翻六转九挪挪,灶爷饦儿在俺妈手里极其听话地翻转腾挪,就像一群被管教得服服帖帖的孩子。锅底的麦秸火悠悠地烧着,不长时间,一锅金边虎背、爨香爨香的灶爷饦儿就烙熟咧。俺妈把这头一锅的馍一下子拾到洋瓷盆子里,堆得冒尖高,我的涎水都快滴到脚面了,俺妈却把馍放到灶爷板前,不让我动,说要让灶爷灶婆先领个气儿。我知道这是给灶爷灶婆准备的干粮,得让灶爷灶婆先享用,灶婆灶爷领过气儿的灶爷饦儿才是我们娃们家的吃食。

在那个年代,灶爷饦儿的香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是我们一年到头的盼望。祭灶后,家里日子再紧张,俺妈都要连着上几天集,买菜买肉办年货,直到很多年后,我才领悟,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给我们搬粮的,不是灶爷灶婆,而是我们辛勤节俭、任劳任怨的妈爸,而我们在灶爷灶婆身上寄托的,其实只是一种对温饱生活的美好向往。

很多年后,想起那日情景,我又依稀看见,老屋灶台上的洋瓷盆子里,堆着冒尖高、散着热气的灶爷饦儿,锅壳廊里的麦秸火不紧不慢地烧着,风匣轻打着节拍舒缓着岁月的节奏,炕洞里涌出来的青烟在老屋里悠然弥散,俺妈正围着围腰儿,弓着腰,在锅头前,忙活着烙第二锅子馍呢……


编辑:高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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