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鸟
三妹迷恋上写作了。三妹这一迷恋不打紧,竟然晃晃悠悠走过了七年,这事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三妹最初机缘巧合被人引荐进入到一个本县的缈神诗群,那时她并没有从事真正意义的写作。只是进去看了众多老师在里面用诗插科打诨,互相表达某一个意愿,或歌颂或愤怒或呼号或相思,里面的气氛很是热闹。三妹原本就有文学情结,在初中时,用体育比赛获得的塑料皮日记本就写过三个本子,后来大学没考上,就经媒人撮合,婚嫁,生子,接下来就像陀螺一样为生活奔波。文学情结让她比一般女孩多了体恤,多了换位思考,所以生意比别家红火一点。
夫家是开磨坊的。三妹块头比一般女生大,新婚刚过,就穿着绸缎合套棉袄,举起一木斗的玉米给机器上倒,为此迎来了邻里街坊的好评——老四媳妇穿结婚服套磨子,消息也像生了风,家里引来更多顾客。先生在家里排行老四,邻里都这样称呼。三妹喜欢笑,笑里展着和善,那些拉着麦子和玉米前来加工的庄稼人爱听。
那是午饭后秋日的一个下午,马村一位脸圆圆的三十五六岁的嫂子来套磨子。三妹站在料口边,嫂子在下面接换机器筛好的榛子。忽然她微笑着说:难怪我们村子人说你好看又能干,就是的,你越看越好看,你笑起来牙齿真好!三妹也笑了。看看自己,浑身上下衣服都是面,头发也不可避免地落了一层,竟然得有人夸了!当时三妹只是笑,甜到心里。
三妹家的生意越来越大。最不可忘记的是秋天。秋天是成熟的季节,也是磨坊一年中第一个忙碌季。那天磨坊五台机器轰鸣,筛榛子的,钢棍机口,磨面机口,白色的长方形面柜前,剥皮机前,各人负责各人的,三妹和先生像燕子一样来回穿插,顾客也在帮忙,他们做着力所能做的事,技术活由三妹他们来。可以说磨坊围得水泄不通。一位头发花白的八十岁长者问三妹先生:那女人是谁?先生回:我媳妇。老先生又说:好女人!善待之!这是晚上吃饭时三妹在餐桌听到的。三妹听后,眼泪哗哗的,但笑得很甜。
后来,三妹家盖房了。三妹家那一块磨坊太集中了,三妹想自己退出,其他的就可以活。磨子拆了。再后来三妹育苗圃,一年挣了十万,第二年赔了三四万。再后来儿子成家。三妹不想再做什么了,她想要自己的生活。她偶然进了缈神群。缈神群是诗歌的天地,三妹的文学情一下子被激起,且一路浩荡而来。
鼓励是进入一个领域的第一把金钥匙。缈神群群主发现了三妹鲜活的诗歌旺盛力。他私下给三妹留言:不要管好不好,多写,多发,先在群里混个脸熟。这一留言三妹的胆子更大,似乎有人给撑了腰,越发地随心随性随意而写。要知道群里都是在学校教书的大学毕业生。三妹胆子也够肥。但是三妹从来没有怯场过。幸好那群里的写家们,从未嫌弃过这个写情感诗的村姑。也许他们是出于爱护,也许是三妹的别样风景,也许就当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妹,总之,他们给了三妹足够的野心,至少她认为自己很受欢迎。三妹的诗野性生长。一首《梅-雪》竟然在群里被几位朗读家热情洋溢地诵读,那首诗也首次刊登在一家小刊物上。
三妹在写诗。这在如今的时代多不合时宜。邻村的一位先生,写小说,现在都上了贫困户名单。村子里的人都说先生呆瓜了,别人急死忙活、寻情钻眼挣钱,盖楼房,他倒好,儿女养大就够了,然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早晨起来到地里转转,地里活忙完就是看书,书看得多了,就想写。对于钱财总是说,人死占地三尺,有地方睡就好,有吃就好。先生在当地被认为精神有了问题,有人和他交谈,发现只是对钱财淡漠了一些,精神再正常不过,但是人们依然在背后议论。三妹现在写诗。有人问三妹一首诗能否换得来一袋面,做一天工就是一袋面钱。三妹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