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浩
楼下有一棵四季常青的树,若不是这次广场施工拆移,我从未认真去细想这棵树。
这棵树美极了!她生长得旺盛,身材优美,有蓬起的绿叶像极了姑娘的卷发,有笔直的身躯又像是魁梧的哨兵。她沉稳,站在楼下看着每一个离去和归来的路人,安静得让人忘却了她的存在;她又嬉闹,起风的日子随风摇曳,拉起傍伴左右的小树还有青草,骄傲地让人一眼就会注意到她的独特。
或是因为一汪细流的滋养,离水最近的她生长得要比同时期栽下的两棵树长得更有风情。是的,楼下应该是有三棵树,但我总觉得只有她一棵树。站在楼上往更远处望去,一排排的,有很多树。
躺在树下,我仿佛就被她抱了起来,她是一棵多么温柔的树。我不禁想问:“为何你会比其他树更引人注目?”
树没有说话。我移开放在双眼上的手,留一指细缝,一年之中最为温暖的阳光,从枝桠与绿叶间射满草地,细流折射的光,粼粼的,她像是和我一样捂起了眼睛,害羞了。
我时常会在落寞的时候想起往事,因点滴而温暖感动,又会在满心欢喜的激情之时,深感孤独和无助。白天的喧闹和夜晚的安静,对于一个人会触发心灵而思考生命,而对于一棵树呢?
我问树“:每一个夜晚,我睡了,你也会睡吗?”树没有说话。第一次在路灯都熄灭的静夜里,细细地去打量一棵树。整个广场都是黝黑黝黑的,细流点滴的亮光,映衬着这棵无名树,她比白天看起来显得瘦弱,也好像显得更为谨小慎微,因为我能感觉到她屏住了自己的气息,像是一呼一吸都怕被我发现。
我问树:“你也没睡,对吗?因为我能听到你的呼吸。”
树没有说话。我接着和树说:“你站成了一个永恒,谢谢你的存在和陪伴。”
“你也会站成一个永恒。”
我一惊。想起了多年前在广场上站成永恒的那个少年。
广场上不乏散步亲昵的情侣,不乏打着太极锻炼身体的老头老太太,唯独一个执着的少年颇为引人注意,就像这棵无名树,在纷繁之中看到简单如他。
他每天会准时出现在广场,在树的不远处一盏路灯下,诵背着莎士比亚,诵背着闻一多,诵背着《论语》,还有《诗经》。他的与众不同,引旁人驻足观看,他却不受影响,依然陶醉其中,仿佛外界与他天然隔开。
他神情投入,高诵之时脖间青筋尽显,像极了一棵挺拔的树,喧闹中长成了独立自我的一棵树。
他是一棵无名树。在我还未知晓他的名字和故事的时候,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了。其实,他如果能再出现一次,我是已经鼓起了勇气想和他聊聊的,聊聊在这个市场价值替代了读书诵背的时代里,一个少年坚持的故事。我也庆幸再没有见到过他了,因为我听说有个企业的董事长也留意到了他,把他带到了上海,我想,如此努力的他,终会有能预测到的美好未来。
我开始学着在晚上九点后,趁着路灯,诵背莎士比亚,诵背闻一多,诵背《论语》,还有《诗经》……
每当有路人议论纷纷,嬉笑指点:“瞧,这人跟个傻子似的。”我总是背着背着就笑了。
我伸手去握那棵无名树,她笑盈盈的,我知道她一定也是喜欢阅读的。
“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呢?你会有名字吗?”我问树。
我很抱歉,我都无法准确说出这棵特别的树的名字,更不知道她是何时栽种在这个广场的,像是我们的一见钟情,在最美的年纪遇到了最好的她或他,如此深爱,可是你会知道她或他的成长和过往吗?
那是无名树的心事,也会是擦肩而过的我们,一生当中每每想起都会忍不住泪流的曾经吧。是开心,是兴奋,也会是悲伤或是遗憾,就这样,长成一棵无名树,带着岁月的光辉,让人一眼看到你的特别和美好。
这是一棵四季常青的树,我爱这棵树,但我从未想过去向专业人士求教了解她的品种和树名。因为再专业的人也无法知晓她的成长故事,何况她的特别,仅我能够发现。
她的无名,应该属于热爱和懂得。倘若这是一个人,如能相遇,那该是多么幸福。我爱这棵无名树,活不成无名树,也要用热爱去写一首赞歌。你看,她是多么美丽动人的一棵树啊,若不是拆移,我们还能握握手,唱唱歌,听听我的故事,你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