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耿明
来自地球那壁,放下乡愁,揣着母亲的心疼,一路漂洋过海,安家于黄土高原。
槐花一定见过大海,生命的独语在鸟背上颤动。它的心应该是蓝色的,天空、海洋,有鹰巡视,心就跟着飞,试图飞出这辽阔的水域。点点白帆漂白了一树树繁花,白头的槐花母亲,目送孤帆远影,消失于地平线。
没有水的日子,就把根深深扎入大地。再苦再难,也要开花,用一世真情捧起洁白的婚纱,守望茫茫沟野,等待新鲜的爱情降落。
槐山的蝴蝶早已等不及了,春天刚来,就扑闪着翅膀,树下低徊。小石头被风撵着乱跑。蝴蝶轻盈,折叠了它的情书,静静地坐在草丛里。这爱的碎片呵,还在等着拼接初夏呢。
放蜂人给花儿们提前准备了嫁妆。一个个蜂箱,藏满了秘密,甜蜜的事业在悄悄进行。小蜜蜂将花香的羞涩语言送向远方,槐花姑娘又融化了谁的心。
泾河边,花儿沾上了水的野性,比塬上开得早。就像一个胆大的乡下丫头,过早地坠入了爱河,湿漉漉的爱情凄美了偏僻乡野。风来了,跳一支舞,芳华永远不散。树下少年谈着朴素的恋爱,女孩嗅那槐花上的月光。
刺槐们一天天长大,山城儿女们也一个个成了游子。沿着密密缝的针线独闯天涯。门前那棵洋槐树,就永远地挪到了梦里。
在故乡,槐花大都孤僻地开着。寂静山林,沟底崖畔,无人欣赏,也倔强地盛开。
离家的人随身带着一束槐花,想家的时候取出来,面对永寿的方向,说出芬芳的辞令。
那一碗槐花疙瘩,有妈妈的味道,悠悠地弹着时光的弦。走多远,心都在弦上微微颤动。城市的风,跌跌撞撞,一路小跑,在高楼森林里摔得浑身是伤。多么怀念家乡的槐风呵,想怎么吹就怎么吹,吹出了雪花膏的香味。
出乡关之时,槐乡儿女们在时光的流里,背对乡土,一代代站成槐的身姿,向着远方,排成一片片树林。你或者我就在其中,乡愁作为花朵开在嘴角,绽开一丝苦笑。为了亲人,漂泊是一种使命,槐花的光照亮生命的暗角。
五月槐花开,树下画面美得叫人心疼。
一位乡村母亲在捋槐花。她的白发和花的颜色一样,泛着时间的光泽。颤颤巍巍,走路都不稳,却一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勾树上的槐花。谁看了都会流下眼泪,儿女不在家的日子,老人数着过,每年数到阴历四月份,就再也坐不住了,天天去树下看。花开了,老母亲笑了,在他乡的儿女们却哭了。
捉蝴蝶的儿童穿梭在林子里。白短袖、红体恤、黄裙子,飞舞于这片初夏的花海。蝶儿追着花儿跑,一会儿歇在枝头,一会儿藏身树后。追蝴蝶的孩童碰了一鼻子槐香,索性摘下一枚槐花,放进嘴里,慢慢地品咂。尝到清甜滋味后,他们又飞入了另一片林子,飞着飞着,儿童变成了少年,渐渐萌动了蝶恋花的诗情。
永寿梁上,蜂客用帐篷支起了流动的春天。他们是追寻花朵的诗人,美丽的孤独在蜜蜂的翅间滑落。追到这里,槐花恰好开了,像美玉说破了心事,湿漉漉的感觉。永平古镇、蓝溪书院、东邑农庄……槐花整日沉默,文静娴雅的女孩子,将柔软的心情悄悄放进人们心里。
西安周边的人百里之外闻到了花香,一早追寻到此。钻入槐林,天地清朗,露水举着草叶,槐花衔着月光。城里人厌烦了钢筋水泥,忽然嗅到了泥土的气息,一时不知如何抒情,就以朝拜的姿势伏在地上,半天才起来。
取景,不断调整角度,直至拍出满意的照片。留一段空白,回去用回忆填补。画框里有人也有景,是谁画下这世界,又画下我和你。采风的人走了,明年还会再来。永寿,这个取景框,生动着别样的美丽。
槐花年年开,每次朝拜都有不同况味。它大海的记忆可能早已淡忘,五月的页梁就是一片洁白的海洋,风弹奏着月光奏鸣曲,天下儿女一起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