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宝成
书家微末,其人沈姓,安康汉阴人,乃沈尹默同宗后代。故家子自有一份传承,性旷达,无壁垒,初见如故人,侃侃乎侃侃,多是西园话头。
所以称微末为书家,讳言书法家,非词吝,窃以为成法者乃身后事,非生前事。今人动辄称自己为书法家,意味着具成法而自成一家。脸红倒在其次,不要咒自己。
微末小余一岁,而经历坎壈,以其自奉高而不屈人,当今书画坛坫未曾著眼几人。十年前即谓陕西可称书法家仅三个半人,以此触众怒。无已,屏息十年,苦练铁爪功,犹苏子悬梁锥刺之意。蜗居洞主间,通览古今,布纤浓,分疏密,霞舒云卷,艺遂大成。而曰,此可以说天下之主。至复出,面目已非旧时吴下阿蒙,声名远播,不可收拾矣。
微末用笔如板刷,此技原出于汉末蔡邕,以其善刷白也。微末飞笔,正侧婉转,钩断筋连,肥如杨妃酥胸,痩比飞燕削肩,古拙素朴,有大方气象;笔笔如刀,藕断丝连,飞檐斗拱间险象环生,神鬼莫测之笔每令人叹止。遍习颜赵欧柳,师从卫俊秀,古有师而今有归,跨刀横马,无入而不自得也。遍览古今名家,汲取百家之长,而不隅于一家,故自成格局,独奏雅乐,得意处常有左顾右盼之态。
所著《新楷书千字文》,由商务社出版,乃当今商务青睐之仅有者。所题牌匾、款识几遍海内,而少有人知者。红杏爱出墙,为古今名士故辄,吾是以鸣不平。名显而不为市廛所扰,吾又为微末幸。幸与不幸,微末自知矣。
常叹当今芸芸众书家,其道不能载物,以与孔方兄亲也。视其书,少金石味,多铜臭味。幸赖微末诸人在,书艺之道稍有清气。
常叹当今名家不读书,面目卑污,书卷气少,世俗气多;君子器小,暴发户多。幸赖微末诸人出,以读书养字,浩然之气不绝,微见古人之风矣。
微末身短小,面黑如宋押司,友樊奎称其短小精悍,爆发力强。常评骘人物,月旦名辈,故口哆;好眼角睨人,故目眵,眼缝间,时射精光。还好,他没有示人以清白眼。非常人有非常之事,立非常之功。微末有此异象,安能久困乎!
夫子云:“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狂者是天赋才能的问题,狷者是三观问题。率皆天设地造,不世出也。设若遇见一个狂者,你会暗恨自己不争气;而遇见狷者,恐只好惭悔而去了。纷纭众生,倒是“中行者”多,类为孔子所谓“乡愿”,伪仁伪善,徦君子而真小人。我辈行藏,还得以狂狷为上品。微末究属狂者,抑或狷者,我目前还不得而知。
虽与一面之交,如故友相对,甚称吾意。大千浩荡,初遇而能如尔我者,几稀矣!
微末滴酒不沾,吾甚惜之。文艺之道与酒为世交,无酒撑持,豪气何来?可惜,可惜!
微末欲赠吾书,略思之,题曰:“君子淳淳焉,恂恂焉,妙接万物,自成气象。”以自铭,也以铭微末。
微末者,不足道也。视微末其人其书,可不称道乎!故记之,以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