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望京
母亲一辈子太不容易,小的时候,家里拖累大,外婆把学习成绩很好的母亲从学校撤回来做家务。外婆认为女孩子读书无用,加上家里缺少劳力,母亲被迫中断学业,为此,她哭了不少次,一次背着弟弟偷学写字,背上的三舅一直哭闹,外婆认为母亲严重失职,用针扎破她的十个手指头。母亲辍学三年后,外婆去世了,十三岁的她开始承担起母亲的责任,拉扯五个未成年的弟弟,还要照顾父亲的生活起居。
我们家生活一直困难,外祖父在钱粮方面给了不少接济,才让我们度过饥荒。母亲过门不到一年,父亲就去了西藏当兵。母亲既要侍奉奶奶,养我们几个子女,还要照顾未成年的舅舅们,受尽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用她自己的话说,常年“起鸡叫,睡半夜”,经常往返三十多里山路的我家和舅舅家。
我们姊妹四个,父亲又不在家,家里家外的事都是母亲撑着。家务、自留地、队里劳动,真不知道母亲怎么熬过来的。我的《家属》一文发表后,引起不小反响,有朋友说,我们这一代人的母亲最伟大,六十年代前女人只做家务,不上山劳动,八十年代后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女人又不怎么上山,至少没有劳动的硬性任务,就我们这一代人的母亲遇上了这二十多年,天天要上山参加集体劳动,照样还要做家务,管孩子,很不易,家属母亲更是不容易。我们村人口多,自然条件很差,山大沟深,没有平地水田,出门就要上山。一年辛辛苦苦地劳动,社员把公购粮交了后很难自给自足。遇上天年不好,更是雪上加霜。
母亲是个直性子,但考虑问题长远周到,特别是对子孙后代供书上学的重要性看得很清楚。我小时候,村里有个习惯,每逢节日都要请老师到家里吃饭,弟弟妹妹都因为没有叫到老师哭过鼻子。其实在平时,只要家里有好吃的,母亲就会请老师吃饭。我印象最深的是,母亲多次让我给老师送过鸡蛋。后来我们姊妹四个都考学离开农村,毕业后都有了自己的事业,我们几家的孩子学习又都不错,这或许与母亲尊师重教的传统美德有关。当年家里就是再困难她也要咬紧牙关供我们读书,现在很难想象我们姊妹四个先后考学,父母是怎么供得起的?还有,我们家除了大的给小的辅导外,有可能是全县农村最早办课外辅导班的。八十年代初,每到暑假,舅舅家几个孩子和家族的孩子都到我们家里,一起和我的两个妹妹,都由我和弟弟给辅导。
1982年我考上了学,这是个大好事,意味着家里又出了一个公家人,但在汉中工作的父亲却不知道情况,没有寄钱回来,快开学了,学费、生活费还没有凑齐,这可急坏了母亲。家族亲戚你五块他十块该表示的都表示过。就在这时候村里有人提醒母亲,另外一家人,自留地的西瓜开始卖了,卖瓜的钱肯定够你儿的学费,你能不能借得,看你的本事了!母亲看到了一丝希望。这本来在那个困难时代也不是问题,但两大家族因为土地纠纷正闹得不可开交。母亲犹豫再三后,不顾一切地去借钱,没想到女主人是个明事理的人,高兴得像她儿子考上了学,要多少给多少,母亲想借十五块钱,人家说让孩子宽裕点,给了三十块。这个恩情母亲记了一辈子。
母亲没有文化,但识大体,明事理。我们的家族很特殊,爷爷早早地去世了。二大、父亲是奶奶和大爹大妈扶养大的,并看着供书成家。我很小的时候,家里逢年过节,经常请大爹在我们家吃饭,因为父母清楚大爹大妈的养育之恩,长兄为父,把大爹看作老父一样。后来大爹五十四岁突然得了癌症,一个家族差点在精神上彻底崩溃。父亲从外地赶到地区医院,除了和大爹抱头痛哭外,更决定全力救助大爹。从此,母亲一年喂一头肥猪,卖的钱几乎全资助了大爹家,有一次过年我们家连过年买糊窗纸的钱都没有。母亲说不管怎么样,人是要救的,要让你大爹看到几个儿女都成家。
母亲一生要强,什么事情都想做得更好,给我们撑起一片能遮风挡雨的天,自己却辛苦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