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秀杰
火车在穿山越岭，掠过城市乡村旷野。一晃而过，几十年的岁月。
在妈妈离去两年零十六天后，我又归来，送别了爸爸。
家乡一别便是故乡，人生竟然多无常。
我喜欢叫爸爸，心底里亲切。
最后见到爸爸和他说话吃饭在一起，是一个月零八天前下午三点。那时爸爸还催促我早点去车站，夏月里浓云密布的天，怕暴雨来临，爸爸更怕我错过了火车。爸爸拄着拐杖，下楼坐在石阶上看着我离开。我没敢回头看不知道自己病情严重的爸爸。
接爸爸来西安进行各种检查，只用药一次后，爸爸特别痛苦，他拒绝治疗，弟弟、妹妹们也不同意过度治疗，尊重爸爸的决定，爸爸坚决回了老家。可爸爸在调养身体好了一些后，拒绝儿女们来陪伴。我来陪爸爸一些日子时，爸爸拒绝我再多留下来。爸爸一生热爱生活，喜欢自由活动，不喜任何人来约束他。满脸满心地厌烦我们和他在一起，说我们束缚、干扰了他的正常生活，影响了他的饮食起居。
没有告诉爸爸的身体状况，可爸爸的病知与不知都在进展，说与不说心里都是无奈。让爸爸活在他自己的自由和快乐里，想来对于爸爸也是最孝顺的。
爸爸在病痛中默默煎熬着、忍受着。孤独寂寞的夜里啊，远在千里之外的我无法想象爸爸内心的苦痛。每天几次的视频里，爸爸日渐消瘦虚弱，爸爸的话时多时少。他和我说着陈年过往，数落弟弟妹妹惹他生气的大事小情，我听着，劝着，希望爸爸的心再大点，宽容、包容并理解自己的骨肉，鼓励爸爸重拾他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快乐豁达。无论他到什么时候，经济方面永远都会跟上，让他放宽心，好好地吃饭，喜欢什么就去做！女儿我永远都是他最坚实的靠山，所有的心愿就是让爸爸一定开开心心每一天，活下去！
爸爸太担心我操心他了。爸爸的心一直都是最爱我的。我懂我的爸爸，回家时给爸爸拔牙，一个月后要镶牙，我知道爸爸牙不好吃饭的难受劲儿，爸爸一生都注重仪容仪表，衣着整齐，周身洋溢着儒雅的气息，来去潇洒自如。满口牙齿的存在对于爱美的爸爸是多么的重要呀，感谢上帝，我联系了爸爸最信任的韩大夫到家里，来往三次终于给爸爸咬好了牙模，镶上了牙。可我的爸爸却滴米未沾地走了。
爸爸您在天国会怪罪我吗？女儿满怀的内疚，回来送您，我吃不下一粒米，女儿愧对您的养育。
我们父女的语音，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放，从爸爸您洪亮的话语，到您强忍疼痛故作镇静努力提高声音的话里，女儿什么都能感受到。您说您这辈子有三个好孩子，您感到幸福快乐，您知足，您说就想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给我们添麻烦。您总是挂念我的身体。怕我过度操心您，您从未在女儿面前落泪，但我知道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哭泣，您和我小舅视频时候落泪，您在我安排二表姐来家里看您时抱头大哭，您唯独没有在我这个最亲最爱的女儿面前落泪，爸爸啊，您如此地疼爱我，担忧我，女儿往后余生对您的内疚和痛该如何消去？
爸爸您和我说您活着拖累儿女，唯一的作用就是您活着我们姐弟三个人还会聚在一起，您说您走了，我们姐弟三个就难聚了。爸爸我和您说有您在我们还有家，踏进门呼一声爸爸，有人答应，您要好好地活下去。
爸爸在九月六号看了我一眼，从此就再未和我说过一句话。在我远离爸爸，到达异乡求学的三十二年后的九月八号同一天，我的爸爸永远地离开了我。
三十二年来，爸爸一直还在心里牵挂着我这个刚满十八岁就远离他的最爱的女儿，而这一天启程归来的我，却要送别人世间生我养我惦记着我最爱我的人。
爸爸，我爱您。红尘滚滚，有缘父女一场，女儿感恩您给予的生命。
爸爸，女儿的一声乳唤，开启了您风雨人生。
爸爸，您答应的一声，从此让女儿的心温暖一生。
音容笑貌宛在，而今门里再没有爸爸出来接女儿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