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章建
昨日,我在洋县引汉济渭移民拆迁办公室看电视专题片《穿“阅”黄金峡》,画面闪出一个熟悉的镜头:画面中,老杨在河边烤鱼,一脸的喜悦,筷子长的几条鱼随着老杨双手飞快地翻烤,在烤炉上冒着热气。我知道,这是老杨迎接贵客的方式;我还知道,嗞嗞嗞冒出来的,还有老杨对日子热腾腾的喜悦。
看着熟悉的镜头,看着老杨的喜悦,我心安了很多。我在心里憧憬见了老杨吃鱼喝酒的快活,心里喜悦起来,忍不住翻腾出关于老杨杨文山的几件小事。
老杨是个不轻易打电话的人。他的电话最多也就是打给在外打工的孙子。可是,老杨硬是给我打过三回电话。
2015年7月13日中午,一个陌生电话打过来。我接通,是真符村老杨,心头一紧,不知道这个老汉有啥麻烦事。
老杨却是声腔里透着喜悦:啊呀,老刘,老刘,不得了!不得了!有人看到你的文章和照片,说要来给我送塑料布呀啊。我一听,长舒了一口气,想起了两天前的事情。
那天下午6时许,洋县真符李家河这一段汉江水面上,66岁的小儿麻痹症患者杨文山正坐在他4米长的小舢板里收网。夕阳半阴半阳照在老杨身上,又射入水面,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一般,只有老杨的一双手在渔网里左右翻飞。
看到这情形,我忍不住和他攀谈一阵。聊日子,聊撑船,聊打鱼,聊虾米,也聊晒网。老杨却表现出对生活的极度满足和超乎常人的豁达。都好都好,习惯了,受活了,一辈子够了,够了。他最后说,只是,他的小舢板老是漏雨,雨天睡在船里铺盖都湿透了。我就记下这事,并把老杨的心愿写在文章里。
第二年春节前,老杨第二次来电话,没有其他事,就是不住嘴的感谢话,末了,让我去真符拿鱼。年底了,都很忙,我只能简单搪塞他:身体怎么样?孙娃子过年回来了没有?年货备下了吧?
老杨依然满嘴喜悦:备下了,备下了。老刘呀,村镇的领导才来给我送了米面油,还有钱。哎呀,你把我一写,都把我老杨记哈了。连领导都来给我这个废人拜年了,这可咋办呀?!
我一听,心里略微温暖了些。
杨文山,洋县黄家营真符村人,自幼患上小儿麻痹症,丧失劳动能力。靠着汉江河学会了打鱼晒网的营生,在河里生活60年,靠打鱼捞虾,为二老送了终。因为一生未娶,抱养了儿子杨启东,却也身体不好,患腰椎间盘突出,不能问农事,更无缘渔樵,娶了个媳妇也患有肥胖症,更是丧失劳动能力。孙子年仅15岁,初中毕业就早早外出打工补贴家用了。
别看老杨生活艰难,却总是很知足。老杨说,汉江河养活了他们一家几十年,是他的恩人。他说河里还有鱼,他船小网少,搞不住大鱼,小鱼每天还是能弄一些。老杨说,原来这河边一到天擦黑,几十条渔船回来收网,热闹得很。现在河里水小了很多,鱼也少得很了,打鱼的人少得很了,也显得河里冷清多了。
2016年5月22日下午6点,老杨第三次打电话给我:“老刘,最近忙啊?”
我赶忙问,“啊呀,老杨,难得你心里有我。有啥事,你说?”
老杨喜悦着:“没事没事,就是时间一长,想念你了。黄金峡的鲤鱼等你来哩。”
我说,“好,等我近期有空了,一定去看你,坐你的舢板逛汉江。”
这样的电话,对我来说是有点激动的。人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残疾的老杨受够了白眼和苦难,投身到黄金峡的小舢板船上,反倒是如鱼得水,一合旧渔网,一根老竹篙,浑身自在。浩浩荡荡的汉江黄金峡,练就了老杨“浪里白条”的本事,九十里水域,一江河鱼虾,成了他养家糊口的资源。
今天,北京学者、作家袁凌突然向我打听黄金峡老杨的情况,问我汉江禁渔之后残疾人老杨的近况。
2019年,袁凌小兄弟为了给三千里汉江著书立传专程考察黄金峡时,我带他去走访过老杨。难得他心里还一直装着黄金峡最后的渔者。我赶忙把知道的情况告诉小袁。
烧船上岸也难不住残疾的老杨。他就近搞了散养鸡项目,有滋有味地生活着。
一江清流送北京。老杨以及全体汉江边的人,都是贡献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