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湖州论草书气象，茶圣立传草圣铭
　　《韵海镜源》收了尾，陆羽集中精力编纂《茶经》。一次，他和怀素品茗，就将基本完成的草稿递给怀素，想听听他的意见。
　　《茶经》文字不多，共十章，七千多字，分为上、中、下三卷。有十章，依次为：一之源、二之具、三之造、四之器、五之煮、六之饮、七之事、八之出、九之略、十之图。全面叙述茶区分布，茶叶的生长、种植、采摘、制造、品鉴等等。怀素很快就看完了，正和陆羽交流自己看法，忽然颜府的衙役王福过来，传颜真卿的话，请他俩去石刻坊看刻好的石碑。
　　石刻坊就在杼山和颜真卿府衙之间。这里已刻好的石碑有《颜杲卿碑》《文殊师利菩萨碑》《浪迹先生元真子碑铭》《石柱记》《西亭记》和怀素书李白诗《望天门山碑》，几个人看了，觉得刻工精细，无可挑剔，便散着步子去了清塘别业，品尝陆羽发现的一种新茶。
　　颜真卿是和李崿一块来的，跨入屋子，他发现书桌上写好的“枢室”两个大字。也没说话，拿起“枢”字端详一番，然后又拿起“室”字端详，依次三番后道：“迟而不涩，臃而不肿，骨劲肉丰，这是要刻到哪个崖上去？”
　　陆羽道：“广东韶关乐昌有一种茶，生长于崇山峻岭的九峰山，九峰山西临武江河，北至田头水，属粤北南岭山脉。山壑间植被茂密，泉水涌流，蒸汽上升，云雾缭绕，四时不绝。由此形成九峰山云雾多、湿度大、雨水充沛、昼夜温差大的气象特征，造就了此地茶叶优越的自然环境，因其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白毛而称白毛茶。此茶叶子肥厚、叶面茸毛多，制成绿茶其汤微绿，清澈透明，清香四溢，饮后舌底生津，回甘持久。贫僧前几年曾在那里考察过，与前西石岩寺住持交好，前日，他让朋友带信要贫僧写这两个字，将来凿刻于乐昌西石岩壁上。您看如何？”
　　颜真卿沉吟一会，把字靠墙竖放起来，端详再三道：“崖刻，还得再大一点，远看更壮观！”
　　怀素道：“是有点小，至少得有三尺见方才行。”
　　李崿道：“如果是崖刻，就要再浑厚些。小字难得宽博，大字难得浑厚。俗语道，大字要好，圏圈要小。”
　　“能大则大。崖刻是远景，细小显单薄。”颜真卿补充道。
　　陆羽亲手沏茶，四个人品茶聊天。
　　颜真卿抿了一口茶问：“藏真，近些时日，有何收获？”
　　“自从在长安和洛阳聆听了您的教诲之后，我在真书上下功夫，常常琢磨小王的《劳》帖，但总觉临得不像。”怀素道。
　　“吾自思之，要正确看待像与不像。”陆羽边斟茶边道。颜真卿点了点头，陆羽继续道，“远者姑且不说，就当今书坛，都在心摹手追右军之书，徐吏部（徐浩）因在帝侧，起草四方诏告，书名最盛。贫僧将其与颜鲁公书细作比较，徐吏部像而颜鲁公不像，何故？贫僧以为徐吏部未完全学到右军书之精髓，只是得右军书之皮肤眼鼻，所以字形像；颜鲁公得右军筋骨心肺，并将右军书法核心旨要与个人之气质结合起来。表面上不拘于一笔一画，结体灵活，笔法灵动，所以不像。”
　　李崿道：“纵观书史，学书之人，虽学宗一家，而变成多体，无不是因个人性情爱好、自身特点而形成了自己风格：耿直之人则坚挺缺乏遒丽；刚狠之人倔强而缺乏圆润；矜持自敛之人病在拘束；洒脱放荡之人缺少规矩；温顺柔弱之人伤于软缓；急躁勇猛之人过于轻疾；生性多疑之人溺于滞涩；迟缓稳重之人终于蹇钝；轻繁琐碎之人染于俗吏。徐吏部和颜鲁公品行迥异，书风当然不同。”
　　李崿继续道：“前朝用笔多绞转，而颜鲁公开一代先河，转换处多提按，用笔参以篆籀。如言不谬，颜鲁公将会是开宗立派之人。”
　　“颜鲁公之书，定会成为丰碑！”怀素道。
　　“过誉了！山外青山楼外楼，清臣何德何能，敢受此殊誉！”颜真卿自谦道。
　　陆羽道：“贫僧以为学习书法，得形貌易，得神骏难；得率性易，得精劲难。”
　　“鸿渐兄，替俺把脉，书病何在？”怀素道。
　　“谈不上书病。注意笔力沉稳而不迟滞，爽快而不飘滑即可。书之既要沉着又当痛快，切莫贪图爽快，一划而过。”陆羽道。
　　怀素道：“这毛病俺自己知道，但改之不易。”
　　颜真卿点了点头道：“鸿渐言之有理，右军四世孙王僧虔曾说，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方可绍于古人。你与他之观点有异工同曲之妙。”他转向怀素问，“藏真啊，草书这东西，除过老师教授之外，自己一定要有思考，要有心得。张长史观察‘孤蓬自振，惊沙坐飞’和公孙大娘剑器舞，从中受到启发，将其渗透到草书的创作之中。不知道邬兵曹有何心得？”
　　“表兄教俺，草书之间的竖牵萦带，‘折钗股’是最为美妙，如屈曲之金银钗脚，圆润遒劲，富于弹性。”怀素回答道。
　　怀素期待颜真卿的观点，但他没有接茬，又聊起了其他话题。不一会，颜真卿即乘轿回府衙去了。

编辑：高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