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
作者:冯积岐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在当农民的那些日子里,我曾经使用过许多条鞭子。鞭子是用制作皮绳的边角料合成的。那些边角料零碎、颓丧、自卑、畏怯,似乎是牛皮的弃儿,但一经制作成鞭子,仍旧不失力度,十分辛辣,冷酷无情,成为人手中的武器了。我曾经用我手中的鞭子在牛的身上留下了一道一道带血的印儿,我像许多农民一样,一旦挥起鞭子就抽得很狠,恨不能几鞭子就将牛制服。
在伏天里,我和一个脾气比较暴躁的农民去犁地,当鞭子在他的手中毫无作用的时候,他的神情极其沮丧。他用鞭子和两头不听话的牛较量。牛刚刚调教出,才上过几天地。绳索束缚了牛的自由,人用鞭子恐吓,指挥,抽打,硬要小小的牲畜去背负沉重的劳动,于是,它就抵制,就反抗。而这个农民用鞭子狠抽,以致将一条牛皮鞭子打成了絮,打飞了。再用鞭杆打,鞭杆被打成了三截,牛犊还是乱蹦乱跳,不上套。鞭子对不屈服者毫无作用。也许,只有牛犊子才能看清鞭子的脆弱,才敢用身体抵抗人对它的奴役,而那些被驯服了的牛,它们恰恰需要的是鞭子和套绳,只有在鞭子的抽打下,它们才能辛勤地耕作。
我也曾经仔细地观察过,鞭子被闲挂在墙上,好长时间不使用它,它是沉静的、萎缩的;那灰褐色的鞭子,使人容易想起一条干涸的河,一件褴褛的衣服,一张气绝的病人的脸,一颗沉下去的少气无力的太阳。作为农民,谁也不可能买一把鞭子挂起来而不使用,使用着的鞭子是带着毫不仁慈的响声的。如果我是一条鞭子,我肯定能感觉到抽打过程中的快感的,残酷带来的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