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春,母亲在那一年遭历了一场磨难。
因为农村生活条件困难,她长期食用生榨棉油身体缺钾而导致棉酚中毒。当她在地里拔了一下午的地米菜给家人烙完菜盒,突然浑身发抖脸色发白进了房子,说话声音急促,只说自己感觉心脏要跳出来一样,还没有拉住父亲手的时候,就一跤跌倒,不省人事。全家都慌乱了,赶快请村上的土医生掐人中、扎针,方法用尽,依然不醒。后送公社医院,通过电刺激使她苏醒,但回来不久两条腿就不会走路了。躺在床上,时而说她不要紧,时而深度昏迷,最后家人决定送县城医院,村上十几个小伙子用架子车将她推着走过农村因雨导致泥泞的渠道,拉上公路,父亲打电话叫了县委的小车。母亲颤抖着依偎着父亲,母亲身体的瘦小、孱弱,一度让人感觉恐慌害怕,感觉会失去她。
母亲是我们村里头四大姓氏苏家的女子,和父亲年轻时文章里看到的美女感官形象的描述细眉、大眼、樱桃小口、身段婀娜多姿,说话软语盈耳,可以顾盼多情,而大相径庭。那是一个剪头发的女人,额头开阔,眼睛不大而眼皮却涨涨的,毫无动人之处,父亲执迷的美人梦,被击得粉碎,轰然坍塌。父亲那个时候,家里很穷,他在乾县师范教书,每月工资只有三十三块五毛钱。而当时在农村娶亲不但需要彩礼,还需要几匹布、几捆棉花、几身衣服,而因为女方家里是天主教徒,而祖母也信天主教徒,才免了很多礼节。就这过门娶亲仅要的东西也是祖母流尽眼泪东挪西凑完成的。母亲觉得父亲是一个教师、作家,而对父亲顺从及对家庭的所有事情任劳任怨,拉土拉粪、收麦碾场、务弄我和姐姐、操持家务,拿青春和生命的代价劳作支撑这个贫穷的农家,只为了父亲可以在外面安心工作、搞好创作,当一名专业作家。而母亲和婶子两个女人最大的喜悦,就是她们在农村的集市上一人买了一件碎花衣裳,在身上相互比画如过年一般。
经过输液救治,她慢慢可以起来学会走路,这段时间父亲始终陪在她身边,我觉得母亲这一次虽遭受磨难,但内心是欢喜的,她可怜地、尽情地享受这一份来之不易的愉悦,而身体刚刚恢复,她就急着回家,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而母亲这种自我牺牲精神的崇高伟大,在那一刻才真正体现出来,这种精神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加珍贵,也因为这件事情,父亲才突然察觉到自己平时对母亲的不够关切,而母亲从所未有的光彩形象才在父亲的心里站了起来,也才真正有了幸福初恋的感觉。而那时姐姐已经十四岁,我也已经十岁。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来没有和母亲探讨这样的问题,说说他们当年的爱情,我愿意让这份细丝般的幸福陪伴她一生。有时候我在想,自己的思绪纯粹是个人情感的流露,然而怀念是另一种相会的方式,我们人人的情感都曾一度依赖于它,喜怒哀乐,风花雪月与大离大合,在人世间和相伴的人在一起来之不易,我们应且行且珍惜。
我的父亲邹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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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邹前进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