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晚饭后,是我们家最悠闲的一段时光,电视里放着絮絮叨叨的连续剧,我不怎么爱看,一般都是半躺在沙发上看书,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就在那儿胡思乱想。
“哎哎,你看人家说‘握着情人的手,心儿在颤抖;握着老婆的手,好像左手握右手——什么感觉都没有!’那你说说,你握着我的手的时候,是不是也像左手握右手?”妻子不知看到了什么节目,一边捅咕我,一边问道。
妻子年轻的时候,我觉得她高雅而又脱俗,现在年龄大了,倒不知为什么越来越喜欢谈论这类幼稚的话题。但既然她问了,我也不能没有一点儿反应,我坐直一点儿,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两只手,很轻松地握到了一起,是那么的自然而又和谐,自如而又随意。于是我这样回答她:“不是像,实际上就是左手握右手啊!”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妻子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
“你来看啊!”我把两只手伸到她的面前,“在世界上所有的手之中,还有比自己的左手和右手更相似的吗?不论大小,肥瘦,甚至不起眼的掌纹都是那么的相像,像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只不过一个左,一个右而已,没有高低,没有主次,两口子要是真的能像左手和右手那么相像的话,又该多好啊!”
妻子没有转脸,但我知道她听进去了,因为她悄悄地调小了电视机的音量。
“你看,只要把两只手轻轻地合在一起,即便咱不信佛,也会觉得内心里平静了许多,为啥?你看这多像老婆和老公心心相印、肝胆相照地守在一块儿,能这样守在一起,即便没有什么感觉,但一个家就完整了,所以,心也就安定了。
“还有啊!除了个别的左撇子,大多数活都是右手完成的,写字,夹菜,梳头,直到擦屁股;抡锤,拿刀,使锯,跟别人握手,这些都要由右手来做。而左手呢?不但安享清闲,还占尽了好处,出尽了风头,玉镯、钻戒、金手链、瑞士手表,基本上都是戴在左手上的。干活由右手来干,好处却让左手来占,可你什么时候听右手抱怨过一句呢?”
这话却让妻子找到了话茬:“你说得太对了,咱们家炒菜做饭、打扫卫生,都是我来做,就像那只勤劳的右手,可凭什么你就该是那只安闲的左手呢?”
我已经预料到她会这么问了,所以并不紧张。而且她曾经也说过,我在家的时候,什么活都不干,她看着心烦;但若是我出差或者值班不能回家,她又会睡不着觉,等着也心烦。因此我不紧不慢地继续说下去:“这大概就像上帝安排你做女人,我做男人一样,其中的原因可能只有他老人家才知道——这么说来,两口子还真就是左手和右手的关系,根本就没有原因和理由——就算我是左手吧!钱包攥在左手里和攥在右手里,你不会有什么不同的感受,同样的道理,咱家的存折放在你那里跟放在我这里也不应该有什么区别,否则,就难说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
“不论是打架还是比武,左右两只手总会不约而同地攥成拳头,一个前,一个后,一个负责防守,一个准备还击,是那么的默契,那么的团结,那么的无畏!绝不去算计谁的付出多,谁受伤的可能性更大,赢了,是两只手的,输了,也是两只手的。不会互相推诿,互相争功,互相责备。
“两只手互相之间太熟悉了,甚至熟悉到忽略了对方的存在,一切仿佛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谁都不会去在意对方的作用,一切都是那么的随意而又自然,甚至自然到谁都觉得对方无所谓起来。可是万一啊!万一哪天不幸失去了其中的一只,最可怜、最孤独的肯定是剩下的这一只,仅剩的这只肯定会每天一万次地想起那只它曾经忽略甚至埋怨的手来,那才叫疼啊!而那种疼,是其他不论多么灵巧的手都再也抚慰不了、再也代替不了的了!”
妻子没有说话,她的眼睛仍然在盯着电视机,但她已经调成了静音,我也看着电视不再说话,因为我瞥见了她的脸上有闪亮的东西。
左手握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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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艳峰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