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当时的农村还没有全部包产到户,有自留地的村庄刚解决温饱问题。在县城读书的农家子弟,因吃不起学校的饭菜,回家自带干粮。那时候,农村吃的是粗粮,只有过年才吃白馍。冬天里,花五分钱买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糊或小米稀饭,把自带的窝头揉碎搅在碗里。夏天啃窝头咸菜,或是窝头蘸酱,喝白开水。咸菜家家都有,酱是自家磨的玉米黄豆酱,不用花一分钱。肚子就填饱了。
由于营养不良,我们这一代人发育迟缓,初三年级的王平脸色发黄,黑发变白,身高不足一米五,十六岁的少年看似小老头。
按每餐两个窝头计算,就知道王平这个星期要带多少干粮。窝头放几天,风干开裂。夏季,发霉长毛。王平舍不得丢弃,吃的头上冒汗,脖子上青筋暴起,像是吞咽一团干草。
星期六中午放学,他宁可饿肚子,走十几里路,也要回家赶这顿饭。娘为他留着锅,站在村边眺望。
团聚的温馨很短暂。星期日下午,王平要回校。娘不让儿饿肚子赶路,白面条卧荷包蛋。王平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他知道家里只有这一碗面。
他问娘,为啥不多种麦子?
娘说,村里只有一眼井,缺水,麦子抽不出穗儿。不多的麦子,先交爱国粮,分到社员手里,少得可怜。
王平发誓,将来多打井、多种麦子,天天吃白馍。
他一路上蹦蹦跳跳,忍不住要吼几声,唱的是学习雷锋好榜样,惊得野鸡乱飞,夕阳落了一地。
那天,他捡了一头驴。
王平肩挎着布袋,里面装着鼓绷绷、沉甸甸的窝头。他双手攀住缰绳,那头青驴身高腿长,像骡子一样健壮。王平的头顶刚够到驴下巴,他牵着驴或是被驴拖着,在傍晚的幕色里走进了学校。
有人说,王平牵着驴上学。
王平回答,路上捡的。
腿快的报告了班主任,年轻的女教师眉头一皱,喝道:“胡闹,什么东西都往学校捡,拿教室当饲养场啊!”
王平赔着笑脸,等着挨剋。班主任说,你把毛驴牵到学校怎么办?
王平说拴在操场线杆上……
班主任说学生以学习为重,王平听出来班主任怪他多管闲事,他的嘴巴张了张,班主任没有听他解释。
毛驴拴了两天。它围着线杆转圈,把土地都刨松了,拉了一堆屎尿,然后就嗯啊嗯啊的吼叫。王平知道驴饿了,下课后,割青草喂它,然后,牵到沟边饮水。有人嘲笑他。自讨苦吃。王平擦着汗水,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有人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王平说失主更着急,他会找来的。
果然,第三天,有人找到学校。送来一面锦旗,上书“爱心学校,雷锋精神”,要当面感谢王平。
学校在操场召开了表彰会,把电台记者都惊动了,失主是位残疾人,因为不能种庄稼,赶着驴车卖粉条,遇上店铺开张,炸响的炮仗烧着了驴尾巴,它脱缰遁走。
驴是借钱买的,真要丢了,就没了活路。他追着蹄印,沿途找寻,在麦田旁边看见留言,才找到学校。
王平胸前戴着大红花,手里捧着奖状,站在主席台上,神采奕奕,双目炯炯。
那天,他看见一头驴闯进麦田,麦子东倒西歪,仍然躲不开铁蹄践踏,驴嘴吞噬。王平心里被揪似的疼。人都吃不上白馍,这畜牲胆敢糟害,他撅根柳棍赶过去,要抽它一顿,发现毛驴通身汗湿,缰绳断开,周围又不见人,料定是外来的“野”驴。
王平把驴牵出来,像是捡了个宝贝,心里很高兴。他家里没有驴,爹娘攒下钱,做梦都想买一头,要是这驴牵回家该多好呀。
王平就地徘徊,曾一度迷失,险些犯下错误。在当时,驴是一笔很大的财产。
听王平说完,班主任走上前深鞠一躬,说,王平同学,你做得对,全校师生都要向你学习。
会场响起一片掌声。
捡了一头毛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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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忠文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