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佩服一个作家朋友,他从下乡做知青起开始写日记,一写就是三十多年,一天都没有间断过,令我心生敬意。三十多年的日记本,摞在一起,我想大概得有等身的高度吧。
完成一件事也许容易,但是把一件哪怕简单的事坚持不懈地做下去就难乎其难了。对于这位作家的行为,我只有钦佩的份。很多事情,我常常是随意的、率性的,想到了就做,没有兴致了就不了了之、半途而废。
就拿锻炼身体来说,即使功利性很强,目的十分明确,也难以使我有这份恒心。
直到有一天,发现自己的身体像发糕一样膨胀起来,不能再随心所欲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款式时,我才意识到健身锻炼的重要。于是,我开始就近到西安东门外的城墙根,坚持每天清晨跑步。从被窝里起床时,尤其是寒冷的冬天,需要很大的毅力才能战胜自己的懒惰。每天,我都要跟自己较着劲,强迫自己跑在城墙根川流不息的晨练人流里。
跑步持续了大半年,感觉自己真的有点身轻如燕了,身体和毅力都经受住了考验。于是又迷上了瑜珈,饶有兴致地买了这方面的书,每天艰难地在床上折腾。由于做起来难度太大,人人仿效的瑜珈还是忍痛放弃了。再后来,我在家里原地跑步——怕影响楼下人家,就用一块椅子坐垫放在地上垫着跑。再后来,我跳有氧操。然后,然后……总之,锻炼的花样繁多,我却没有一样把它坚持做下来。
这让我想起杨争光另类诠释《守株待兔》的故事,想象那个“守株者”顽固地坚持守下去,难道不也能守出一种执著的境界吗?1993年,我接到母校——西北大学老师发给我的一封信函,告诉我中文系将招收在职文艺学研究生。我向来是听老师话的乖学生,也许老师给很多学生发了这类招生的信函吧?但是,我却天真地认为这是老师对我个人的信任和偏爱;加之那时走出校门七八年了,再回母校重温学生生活的愿望也在蛊惑着我。于是,头脑一热,就用为企业采写报告文学辛辛苦苦挣来的五千多元稿费报了名。那可真是我的血汗钱啊,当年也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两年时间里,我没有缺过一次课,哪怕是最乏味的老师讲的最无聊的内容,我都认真地做了笔记。
两年后,我以优异成绩只拿到结业证书。这时才知道,要想拿到文艺学硕士学位,还有许多的路程要走。先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考了两次才通过了英语考试;然后,在炎热的夏季里翻找资料,撰写毕业论文。那时没有电脑,全靠手写。我完成初稿,抄写一遍,再到街道找一家打印部付费打印。完成了,兴致勃勃交给学校,却告诉我打印装订要求统一规格,只能在学校指定的打印部完成。于是,花的钱白扔了,又得重新来过。待全部按规格完成了,上交了,做美梦一样,翘首等着通知我去论文答辩。然而,等待了一个学期快结束,却杳无音信。询问原因,有说这的,有说那的,却没有一个人能给我准确答复和合理解释。时间就像流水般在我的身体和额头上滑过了。等待,再等待,使我失去了拿到最终结果的兴致,也使我两年的辛苦付之东流。最终,我的亲爱的母校等于把我涮了一把,各个部门踢来踢去,硕士学位终于还是给踢没了。最重要的,到今天,母校也没有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给我。道歉是更不用说了。
这说明,有的事是我自己没有坚持做到底。而有的事,不是我不想坚持做到底,而是我没有能力左右事态的发展。就像我曾经热爱生命一样热爱我干了二十一年的文学编辑工作,突然有一天,硬是逼我被迫与这份热爱割裂开来,还往我伤口上撒盐。一时间,真有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昏天暗地了好长时间,那些日子,真的以为全世界都抛弃了我,也以为我将走不出这份悲哀绝望到极点的情绪。待我逐渐平静下来,我听从了命运的旨意,我懂得了,不是任何一件事都可以有坚持的空间和坚持的理由,即使你空有一腔热血和为此献身的勇气。
前几天,和几个同学闲聊。谈起各自不同的坚持和努力,有同学调侃说,这些年,什么都没有坚持下来,只有吃饭睡觉坚持下来了。笑过之后我就想,还有一样我和很多人一样在努力坚持着,就是坚持做个好人,做个善良人,做个宁可人负我、我不负人的人。也许坚持始终会很难,但是,凡事都有惯性,做惯了好人,作恶人也难。记得上大学时,宿舍里有个同学和大家别扭,晚上睡觉时故意把收音机音量放得很大,吵得一宿舍人睡不着,她自己却睡得很坦然。我当时气愤至极,本想将她的收音机关掉,但是一瞬间有了邪念,我只把音量关闭了,结果,让她的收音机耗电一夜。这件事虽然过去了二十多年,但是,我却为那一瞬间的小小使坏惭愧到如今。
其实,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有坚持做个好人的惯性。我自认坚持的还很努力,虽然,在坚持过程中时常受到伤害,但同时也时常受到保护。伤害我的人往往还以为我“瓜”,以为我蒙在鼓里凡事不懂。所以,听到朋友们对我的善意评价,更多的说我是个“瓜女子”。说我这个“瓜女子”经常“瓜”得可爱,“瓜”得坦荡,“瓜”得乐观,也“瓜”得糊涂,“瓜”得不懂算计。想想这样的“瓜”也没有什么不好,人人都那么精明,那么工于算计,这世界成什么了?也许,我还应该把“瓜女子”坚持做下去。
“瓜女子”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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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艳茜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