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馒头、面包是白面做成的,白面是小麦磨成的,小麦是地里长出来的,冬播夏收或者春播秋收是很辛苦的,算废话吗?对在农村摸爬滚打中长大的人来说,当然是废话,但对城里不愿输在起跑线上的孩子来说则未必!莫谓我咸吃萝卜淡操心,且听我道来,就知道我说的有无道理。1984年暑假,我们历史专业的大学生去乾陵参观时,公路上晒着麦子。一位女同学弯腰、蹲下,手抓一把麦粒问:“伯伯,这是啥呀?”蹲在一旁的老农面目慈祥,笑眯眯答:“麦!”女同学一脸困惑:“麦不是白的吗?”老农笑吟吟道:“我娃是城里长大的,不懂得,麦磨成面就是白的。”说着,将一粒麦子用指甲掐开,露出白面。女同学满脸潮红,却也满脸喜悦,自言自语:“我还以为长出来的麦就是面粉!”我当时就在旁边,很不解她如此孤陋寡闻,另一位同学向我解释:“她是在机关大院长大的!”我白了他一眼:“她父母也是机关大院长大的?”据我所知,她父母应该是从农村参军的。如此“代沟”,是否可以心安理得?
小学语文课本里有一首唐朝宰相李绅的《悯农》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作为农家孩子,我是心领神会的。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是因为土地能种庄稼,能打粮食,能当饭吃。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都应该记忆犹新:一些农村青黄不接的时候,一粒粮食都舍不得糟蹋,饭粒儿掉到地上,犹有人捡拾起来放进嘴里。什么叫揭不开锅?锅里没米,揭开锅只能喝白开水。在我们村里,娃娃都盼收麦,新麦磨成面,蒸成白馍,吃到嘴里就是人间美味。场上晒粮食,人人都喜形于色;家里粮食满囤,一家人都心里踏实;看见满瓮、满罐的雪白面粉,哪个娃心里不美滋滋的?往后上学去,起码不饿肚子了。
不,我不是在忆苦思甜,我是想说明一个浅显得不能再浅显的道理:粮食来之不易是真的,粮食弥足珍贵绝不是说说而已,粮食不可或缺更不是传说。粮食就像水,没水喝,行吗?粮食就像空气,不呼吸,行吗?遗憾的是:越是贵重的,越容易被人普遍忽视、轻视;越是要命的,越是被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见棺材不落泪。过去在农村,请客吃饭,最讲究吃白馍、白米饭;礼尚往来,送的也是白馍、挂面。在此我顺便普及一个常识:所谓白馍,就是纯麦面馍。在吃不饱的年月,农民能吃上黑馍就不错了。所谓黑馍,就是麦面里掺了苞谷面,那麦面还是磨面时收的二茬面,头茬面是留作擀面条的。白馍之所以白,也是因为面粉是头茬的,相当于现代超市售卖的特粉。
当年天天喊“缩小三大差别”,喊到现在,不喊了,是否就真“缩小”了?农村在萎缩,城镇在扩张,福祸还真难说。所谓空巢老人、留守儿童,都主要在农村,因为精壮农民都进城打工了。有种说法:“无工不稳。”工,当然是指工业。在此,我想弱弱地发一声问:“无农就稳么?”农,我是指农业。全国耕地是有一道红线的,但那红线似乎并非神圣不可侵犯,不然的话,咋可能发生伤农事件?庄稼长得好好的,却被大面积碾压、圈占。说的比唱的好听,谁信呢?农村被撂荒的耕地更多!农民说,种粮食不划算。是真不划算,不然,谁愿意背井离乡,进城去干最苦、最累的活儿?“老婆孩子热炕头”,不美么?有位乡下朋友告诉我:田园生活好,可守住田园,就等于守住了贫穷。我问过他:“是真的吗?”他反问我:“这不是真的吗?”
对吃,现代人越来越讲究了,讲究之一就是以不吃、少吃主食为时尚。粮食不稀罕了,就罕有人爱惜。我曾对一位减肥的女士说:“记住,主食,也就是粮食,永远是美食美味的黄金储备。”舌尖上的中国,底气应该是粮食,而不是别的,更不是挥霍、浪费!不争的事实是一部分粮食还靠进口,那意味着什么呢?每个人都应该思之,再思之。
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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