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 《北山荷锄图轴》 绫本水墨 111.7cm×56cm 上海博物馆藏
董其昌 《秋兴八景图册》之一 绢本设色 53.8cm×31.7cm 1620年 上海博物馆藏
董其昌 《燕吴八景图册》之一 绢本设色 26.1cm×24.8cm 1596年 上海博物馆藏
董其昌 《嘉树垂荫图轴》 绢本水墨 97.8cm×41.9cm 1608年 上海博物馆藏
董其昌 《秋兴八景图册》之二 绢本设色 53.8cm×31.7cm 1620年 上海博物馆藏
董其昌 《秋兴八景图册》之三 绢本设色 53.8cm×31.7cm 1620年 上海博物馆藏
董其昌 《遥岑泼墨图轴》 绢本水墨 225.7cm×75.4cm 上海博物馆藏
董其昌(1555原1636)佛学思想对其绘画的影响,过去的研究很多,但大多集中在“禅宗”及“南北宗”论的关系上,近年来渐有学者提及禅净双修,偶尔也有人提及其他宗派如天台宗的影响等等。但对董其昌佛学思想系统深入的论述尚未及见,因而对董其昌佛学思想影响及其绘画思想的研究结论,也不尽准确。本文尝试对这一问题重新梳理,试图提出这样的看法:董其昌的佛学思想及佛教信仰,经历了禅宗信仰、关注般若智慧,泛滥诸宗,在晚年反思禅宗不足,而终归于净土信仰的过程,其佛学思想影响及于绘画思想的方面,则表现在以禅喻画与以佛论画两个方面。以禅喻画的代表是南北宗论,以佛论画的代表是画禅思想。1
一、董其昌佛学思想的形成
(一)早年主要受禅宗影响
董其昌的家庭本有佛教信仰背景,而他所交诸师友,也多有佛教信仰。他的老师莫如忠,善于谈禅。董其昌《戏鸿堂稿自序》谓:“仆于举子业,本无深解,徒以曩时读书于莫中江先生家墪,先生数举《毘陵绪言》,指示同学,颇有省入。少年盛气,不耐专习,荏苒十五年,业亦屡变,至岁丙戌(1586),读《曹洞语录》偏正宾主,互换伤触之旨,遂稍悟文章宗趣。因以师门议论,与先辈手笔印之,无不合者,乃知往时著撰,徒费年月。”2以此时间往上推,他为诸生时对禅宗“颇有省入”的时间,是在1571年左右,当时只有十六七岁。他为诸生时所认识的项元汴:“晚年意在禅悦,与野衲游,因感异梦,更颜其斋为幻浮,且手题椑槥,比于司空表圣之志生圹者,洵称达人矣。”3而达观禅师也对他深有影响。《容台集》别集卷一《禅悦》:
达观禅师初至云间,余时为诸生,与会于积庆方丈。越三日,观师过访,稽首请余为思大禅师《大乘止观序》曰:“王廷尉妙于文章,陆宗伯深于禅理,合之双美,离之两伤。道人于子有厚望耳。”余自此始沉酣内典,参究宗乘。后得密藏激扬,稍有所契。后观师留长安,余以书招之,曰:“马上君子无佛性,不如东南云水接引,初机利根,绍隆大法。”自是不复相闻。癸卯(1603)冬,大狱波及观师,搜其书,此书不知何在。余谓此足以报观师矣。昔人以三转语报法乳恩,有以也。4
“密藏”应指密宗经典,而不是人名(密藏道开)。结合其《戏鸿堂稿自序》“至岁丙戌(1586),读《曹洞语录》偏正宾主,互换伤触之旨,遂稍悟文章宗趣”,大体可以推测,董其昌“自此始沉酣内典,参究宗乘。后得密藏激扬,稍有所契”的时间,也应在他三十多岁的时候。这个时间节点,仍有以下文献可以互证。《容台集》别集卷一《禅悦》:
余始参竹箆子话,久未有契。一日于舟中卧念香严击竹因缘,以手敲舟中张布帆竹,瞥然有省,自此不疑。从上老和尚舌头,千经万论,触眼穿透。是乙酉(1585)年五月,舟过武塘时也。5
这一年他三十一岁。是年秋,董其昌自金陵下第归,“忽现一念三世境界,意识不行,凡两日半”6,可见董其昌在中进士之前数年,对于禅宗已经有相当的契悟了。这种契悟,也是得到憨山禅师的默认,稍后还得到李贽嘉许。
(二)中年渐重般若智慧
从现有著录看,董其昌抄写过《孝经》,抄写过道经,也抄写过不少佛经。在抄写的佛经中,又以《心经》《金刚经》最多。
《秘殿珠林》卷三《明董其昌书金刚经一册(次等日一)》欵识云:“岁在戊午(1618)孟夏浴佛日,佛弟子史官华亭董其昌沐手书。”7《明董其昌书金刚经二册(次等日四)》欵识云:“岁在戊午(1618)孟夏浴佛日,佛弟子史官董其昌沐手书。”8《明董其昌书金刚经一册(次等日五)》欵识云:“辛酉(1621)四月佛诞日,临文衡山笔,华亭董其昌沐手敬书。”9等等。另有若干年月不知者。10《秘殿珠林》卷二《明董其昌书金刚经上下二册(上等黄三)》:
宣德镜光笺本,楷书。上册前有欵云:明礼部尚书董其昌书。下册后自跋云:丙寅(1626)年十月书。此经朔日起,望日竟。壬申(1632)二月应宫詹宗伯之召,道出淮阳,长儿祖和从行,至清河,命之归侍母龚淑人,念淑人奉三宝甚,而余写《金刚经》,荐资父母冥福,凡三本,其一壬辰(1592)春书,藏于云栖莲池大师禅院之库中,每有追荐,大师出余手书,令僧持诵。其一即此册,相去四十年,目力腕力不甚远,岂般若种子,微有赞助耶。以付祖和,永为世守耳。二月朔思翁识。11
其中1592年所书《金刚经》是可知最早的时间(当然也完全可能更早)。从他抄写的时间上看,基本从中年(1592)开始,并贯穿其一生。《容台集》别集卷一《随笔》:
《金刚经》四无相,但我相空,则人法寿相皆尽矣。《永嘉集》三料揀,但法身徹则般若解脱皆真矣。《华严》六相义,但知真如总相,则总别同异成坏皆融矣。曹溪四智,但悟大圆镜智,则平等观察所作皆转矣。《孟子》之言巧力,临济之言照用,岂有二哉。12
则可知他对《金刚经》是有深刻理解的。除《金刚经》外,《心经》也是董其昌常抄写的。《秘殿珠林》著录有年款的,有1608年浴佛日所书款识册数相同者两件:《明董其昌书心经一册(次等日六)》《明董其昌书心经一册(次等日七)》(卷三著录);又1609年《明董其昌书心经一轴(上等地二)》(卷七著录);1626年《明董其昌书心经一册(次等日八)》(卷三著录);1627年《明董其昌书心经一册(上等黄六)》(卷二著录)、《明董其昌书心经一册(上等黄六)》(卷二著录)及无年款的若干。其中1608年的《明董其昌书心经一册(次等日六)》欵识云:
六波罗蜜,以智波罗蜜为先导,观照般若,从文字般若入,此经又《大般若经》之心也。以陕本《圣教序》后,集晋右军将军王羲之书,缩成此小行体,凡有见闻者,皆发菩提心,是本愿耳。13
可知董其昌对《心经》的抄写也大约起于其中年。他对“六波罗蜜,以智波罗蜜为先导,观照般若,从文字般若入”等论述,表明他的佛教信仰不仅仅限于禅宗顿悟一路,他还关注般若智慧的问题。
(三)“纯提净土,扫彼狂慧”与净土信仰
董其昌在中晚年对“狂禅”是有反思的。他讲云栖莲池“纯提净土,扫彼狂慧”,其实也是自况。按《墨缘汇观录》卷二著录《董其昌楷书弥陀经册》:
白镜面笺本,乌丝界栏,楷书十一页,书法秀丽,可称极品。首书《佛说阿弥陀经》,后自题:云栖莲池大师甲寅(1614)正月八十初度。余以师纯提净土,扫彼狂慧,行在《梵网》,志在《观经》,僧腊最高,居然古佛。乃书此经,刻石流布,以广宏愿,亦祈大年。自愧笔法弱劣,不能如赵文敏之为中峰书净土一百八诗足传耳。万历四十三年(1615),岁在乙卯,五月廿日,华亭董其昌识。14
《阿弥陀经》是净土宗的重要经典。所谓“纯提净土,扫彼狂慧”应指反对狂禅之风,而主张净土信仰的。又按《容台集》别集卷三《书品》:
云栖莲池大师,甲寅正月八十初度。余以师纯提净土,扫彼狂慧,行在《梵网》,志在《观经》,僧腊最高,居然古佛。乃书此经,刻石流布,以广弘愿,亦祈大年。自愧笔法弱劣,不能如赵文敏之为中峰书净土一百八诗足传耳。
真如不变,千佛即一,不变随缘,一佛而千古佛。所以有云佛之一字,吾不喜闻也。虽然,《地藏经》云:人命终时,闻一佛名号,一辟支佛名号,皆得免苦。当四大分散,神识分飞,一佛名号俱不能记忆,自非平生串习,安能于尔时得力。所谓一句染神,历劫不易。蔡居士道寅,所以书写受持念诵《千佛名经》也。唐人以曲江题名为《千佛名经》,宋人以元祐党碑为《千佛名经》,道寅以《千佛名经》为《千佛名经》,是同是别。15
从上述议论中可知,董其昌对于净土宗的基本教义是了解的。董其昌在其晚年讲“纯提净土,扫彼狂慧”,说明他对于早年沉迷于其中的狂禅是有反思的。《容台集》别集卷一《禅悦》:
袁伯修于弥留之际,深悔所悟,于生死上用不着。遂纯提念佛往生经云:人死闻一佛名号,皆可解脱诸苦。伯修能信得及,亦是平生学道之力,四大将离,能作是观,必非业力所可障覆也。迩见袁中郎手摘永明《宗镜录》,与《冥枢会要》,较勘精详,知其眼目不同往时境界矣。16
袁宗道(1560-1600),字伯修,他去世时,董其昌四十六岁。袁宗道曾与董其昌一样热衷于狂禅,但去世时“深悔所悟”,而以为净土念佛可得解脱,此事当对董其昌有触动。董其昌中岁以后对于佛学的了解与学习更广泛,华严、天台、密宗等都曾留意,尤其注意净土信仰与般若智慧。董其昌说:“永明禅师料简四句,谓有禅有净土,无禅无净土云云,皆动(劝)人修西方作往生公也。然修净土皆以妄想为入门,至于心路断处,义味嚼然,则不能不退转,故有疑城以居之。唯宗说俱通,行解相应者,不妨以祖师心,收安养土,如智者大师,永明寿,皆其卓然者也。”17这虽是讲禅净合一,但显然也是对禅宗的超越。董其昌能超越时趋,于禅宗之外,注意其他宗派信仰,也得到僧人的认可。如释真可《复董玄宰》:“缘起无生之旨,祖佛骨髓,而像季黑白千万人中,求一二信者不可得。今足下于此独能信入,非夙具灵种,缘因熏发,那来现行暂露,何快如之。”18在当时狂禅之风竞盛之时,而真可独许董玄宰为千万人中一二信者,则不应指禅宗的信仰,而是其他。也就是说,中晚年的董其昌超越了流行的“禅宗”信仰,或者某种程度扬弃了禅宗信仰。
(四)诸教融通思想
董其昌对华严、法华都是了解的,因为他的佛学信仰没有门户之见,故能泛滥诸宗。他也以《大学》《中庸》等儒家经典解释禅宗(佛学),认为儒佛是可以会通的。而他抄《金刚经》也有尽孝的原因,前引《明董其昌书金刚经上下二册》:“余写《金刚经》,荐资父母冥福。”19就说明了这一点。又《秘殿珠林》卷六《明董其昌书盂兰盆经一卷(上等日二)》著录他的欵识云:“愿以此功德,超度亡父母。普及一切众,永断三塗苦。”20《盂兰盆经》讲大目犍连始得六通,欲度父母,见其亡母,堕饿鬼道,不能饮食,遂问法于佛,使其母解脱饿鬼之苦。此经自与中国传统孝道相合,而董其昌的跋语也反映了他儒佛合一的观念。
董其昌还抄写过不少道经,其中尤以《黄庭经》为多。这与他养寿有关。而且也并不与崇儒矛盾。21他也曾用佛学来理解《道德经》。如他对《道德经》“为学日益,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无为而无不为矣。故取天下者,常以无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这段话这样解释:“无为者,非一无所为,乃为其无为者耳。药山自云:一事不为。其师曰:若是,则终日闲坐也。曰:若闲坐即为也。正是损后语。”22他又说:“偶书《老子》,以禅旨为疏解一二,大都天命之性,原无三教,修道之教,乃有孔老释耳。”23
他又以佛学理解天主教。《容台集》别集卷一《禅悦》:
曹孝廉视余,以所演西国天主教首利玛窦,年五十余,曰:已无五十余年矣。此佛家所谓:是日已过,命亦随减,无常义耳。须知更有不迁义在。又须知李长者所云:一念三世,无去来。今我教中亦云:大时不齐,生死根断,延促相离,彭殇等伦。实有此事,不得作言解也。《华严经》云:一念普观无量劫,无去无来亦无住。如是了达三世事,超诸方便成十力。李长者释之曰:十世古今,始终不离当念。当念即永嘉所云:一念者灵知之自性也。不与众缘作对,名为一念相应,惟此一念,前后际断。24
董其昌用《华严经》的理论理解天主教。他给人写《华严经·普贤品》时有如下议论:“真佛法身,犹若虚空,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尾,过去何止,当来何起,一句染神,历劫不易。海墨书之不为多,芥子收之不为少。”25他对于《华严经》是相当了解的,所以他在遇到天主教时,也能熟练运用华严教义来解释。
另外,董其昌对于《法华经》的接受与他诸教融通思想也是一致的。他说:“少时读颜鲁公碑,称法师写《法华》,笔下落舍利以百数。及余写《法华》十年,不得一粒。友人谓刻石流通,令见闻者发心,何必舍利,何非舍利。”“余自戊戌(1598)秋,以高丽纸书《法华经》,是年先成一卷,谓此全经,当在一岁之内,可圆满因愿,今戊申(1608)矣,止四卷有奇也。”“余尝写《法华经》七卷,十三载始竣……真以翰墨而作佛事何异。”26可知董其昌少时读颜鲁公《多宝塔碑》,已对《法华经》有所了解。至少从1598年开始,他便写《法华经》。《法华经》主要讲三乘归一,这种思想如果推衍下去,未尝不可以提出儒道释三教归一,而董其昌本人对于诸教即是这样看的,甚至包括基督教。
总之,对于董其昌的思想,尤其是其宗教信仰是很复杂的,绝非一句“禅宗”就可以概括。尤其在其晚年,他与禅宗越来越疏离。他的思想影响及于书画理论的方面,也决不可以简单以“禅宗”来套用。
二、以禅喻画与南北宗论
佛学思想影响了董其昌的文艺理论,比如他以禅理论诗文。前引《戏鸿堂稿自序》中,董其昌说他写举业文章,得力于禅宗的影响。又认为苏轼受禅宗影响,故文章妙绝古今,“可谓文字般若。”27又以佛理论法书。董其昌说:“大慧禅师论参禅云:譬如有人,具百万赀,吾皆籍没尽,更与索债,此语殊类书家关捩子。米元章云:如撑急水滩船,用尽气力,不离其处。盖书家妙在能合,神在能离。所以离者,非欧虞褚薛名家伎俩,直要脱去右军老子习气,所以难耳。那叱拆骨还父,拆肉还母。若别无骨肉,说甚虚空粉碎,始露全身。”28在绘画思想方面,佛学对董其昌的影响主要体现为以禅喻画与以佛论画两个方面。以禅喻画,指以禅(佛)的说法来比喻绘画。以佛论画,指以佛学的道理来理解绘画。
(一)以禅喻画:巨然与惠崇
董其昌尤其喜欢以禅家分南北宗喻事,如《画禅室随笔》卷四《杂言下》:“圣人不为已甚,盖以水清则无鱼,良师贵行时中,盖以击蒙则为寇。然而国手不以后着为先着,庸医常因爱人而损人,是之与非,犹禅家之有南北,朋党之有古今也。”29又如他1622年自题《仿惠崇册》:
惠崇、巨然,皆僧中之画禅也。惠崇如神秀,巨然如惠能,南能北秀,二宗各有意趣。30
又董其昌1629年七十五岁时题《惠崇溪山春晓图卷》:
五代时画,僧惠崇与宋初僧巨然,皆工画山水。巨然画,米元章称其平淡天真。惠崇以右丞为师,又以精巧胜。《江南春卷》为最佳,一似六度中禅,一似西来禅,皆画家之神品也。31
关于惠崇和巨然,《图画见闻志》卷四说:“建阳僧慧崇,工画鹅雁鹭鸶,尤工小景。善为寒汀远渚,萧洒虚旷之象,人所难到也。”32又《清河书画舫》卷七下:“锺陵巨然,善画山水,以董源为师,而细润过之,真绝品也。或以柔弱为病,品出源下,岂其然乎。后惟惠崇得其髣髴,特少烟云变化耳。”33又董其昌曾评杨文骢:“所作台、荡等图,有宋人之骨力去其结,有元人之风雅去其佻,出入巨然、惠崇之间。”34又评燕文贵“在惠崇、巨然之间”35据上推测,惠崇在画法上与巨然有关联(得其仿佛),甚至惠崇可能是以巨然为学习对象的。既然如此,他们又何以“南能北秀”?即便各有倾向,一倾向于北,一倾向于南,但绝非南北二宗截然相判的区别。董其昌以南北顿渐喻惠崇和巨然,这个道理,也可以推及于董其昌之喻顾仲方与莫是龙,只是一种比喻。
(二)以禅喻画:顾仲方与莫是龙
董其昌以禅喻画的事例,还有《跋仲方云卿画》:
传称西蜀黄筌,画兼众体之妙,名走一时。而江南徐熙后出,作水墨画神气若涌,别有生意。筌恐其轧已,稍有瑕疵。至于张僧繇画,阎立本以为虚得名,固知古今相倾,不独文人尔尔。吾郡顾仲方、莫云卿二君,皆工山水画。仲方专门名家,盖已有岁矣。云卿一出,而南北顿渐,遂分二宗。然云卿题仲方小景,目以神逸,乃仲方向余敛袵云卿画不置。有如其以诗词相标誉者,俯仰间见二君意气,可薄古人耳。36
不少人依据这段话,认为莫是龙首倡了南北宗论。但仔细研读这段话的意思,却并非如此。按《画禅室随笔》卷二《题顾仲方山水册》:“君画初学马文壁,后出入黄子久、王叔明、倪元镇、吴仲圭,无不肖似,而世好其为子久者。”37而董其昌题《郭河阳溪山秋霁图卷》:“余友莫廷韩嗜画,画逼黄子久。”38可见此二人画风极为接近,都是学元四家一路的,并不存在南北宗风的差别。他说“云卿一出,而南北顿渐,遂分二宗”,只是比喻二人的水平及影响相当而已。
(三)以禅喻画:南北宗论
南北宗论是董其昌以禅喻画方式,对宋以来画家行隶分流的总结语,是他兴到之语,没有本质的创造。为什么说没有本质的创造,因为这种总结在他之前就已经有了。
关于画家行隶的明确分野,大约起于北宋中后期,苏轼等人发表过相关见解,但最重要的是赵孟頫与钱选的对答,见载于明曹昭《格古要论》。明初也有类似说法。万历甲午(1594年)詹景凤《跋元饶自然山水家法》说:
清江饶自然先生所著《山水家法》可谓尽善矣。然而山水有二派:一为逸家,一为作家,又谓之行家、隶家。逸家始自王维、毕宏、王洽、张璪、项容,其后荆浩、关仝、董源、巨然及燕肃、米芾、米友仁为其嫡派。自此绝传者几二百年。而后有元四大家黄公望、王蒙、倪瓒、吴镇,远接源流。至吾朝沈周、文徵明,画能宗之。作家始自李思训、李昭道及王宰、李成、许道宁,其后为赵伯驹、赵伯骕及赵士遵、赵子澄,皆为正传。至南宋则有马远、夏珪、刘松年、李唐,亦其嫡派。至吾朝戴进、周臣,乃是其传。至于兼逸与作之妙者,则范宽、郭熙、李公麟为之祖,其后王诜、赵令穰、翟院深、赵干、宋道、宋迪与南宋马和之,皆其派也。元则陆广、曹知白、高士安、商琦、庶几近之。若文人学画,须以荆、关、董、巨为宗;如笔力不能到,即以元四大家为宗,虽落第二义,不失为正派也。若南宋画院诸人及吾朝戴进辈,虽有生动,而气韵索然,非文人所当师也。大都学画者,江南派宗董源、巨然。江北则宗李成、郭熙,浙中乃宗李唐、马、夏,此风气之所习,千古不变者也。39
俨然已将南北宗论最核心的观点提出来,并且表达得更为明确清晰——乃至有人怀疑这些话是后来伪造的。这一时间比董其昌提出南北宗论时间略早40,但它没有提“南北宗”的概念,说明在这一时期,对于画史的梳理,在某个群体中已经有共识了。詹氏以这段文字来表述,而董其昌则换了一种方式。正如很多人已经指出,董其昌几次有关南北宗画家归属的论述不一致,可见董其昌既未将南北宗看作是史实,也未视其为至高无上的理论建树,只是一个随兴的画史比喻而已。
还有一个因为董其昌以禅喻画而引起误解的著名案例,就是董其昌谓仇英:“实父作画时,耳不闻鼓吹骈阗之声,如隔壁钗钏,(戒)顾其术亦近苦矣。行年五十,方知此一派画殊不可习。譬之禅定,积劫方成菩萨,非如董巨米三家,可一超直入如来地也。”41很多人因这段文字,将“一超直入”理解为董其昌主张顿悟,这是不对的。陈继儒谓:“玄宰在长安,宋人为师……摹拟转学三十年,复返元四家,正如律师作祖师禅,游戏自在,以意生身者也。”42可见从实践上,董并非一超直入。所谓一超直入,只是另一种意思,即正确的道路,往往是最简易的。
三、以佛论画:董其昌的画禅思想
以禅论画与以佛喻画不同,以禅喻画即以禅或佛学作比喻,而以佛论画则是将佛的道理用于解释绘画,两者有本质不同。受佛学思想影响,董其昌用佛学的道理来解释绘画,有几点应引起注意。
其一,他用佛学思想解释“气韵生知”。《容台集》别集卷三《书品》:“三十年前参米书,在无一实笔,自谓得诀,不能常习,今犹故,吾可愧也。米云以势为主,余病其欠淡。淡乃天骨带来,非学可及,内典所谓无师智,画家谓之气韵也。”43这是用佛学概念来解释“气韵生知”的理论的。
其二,他还有“毫生”的思想。董其昌题丁云鹏白描罗汉:
众生有胎生、卵生、湿生、化生,余以菩萨为毫生。盖从画师指头放光,拈笔之时,菩萨下生矣。佛所云种种意生身,我说皆心造以此邪。南羽在余斋中写大阿罗汉,余因赠印章曰:毫生馆。44
佛教认为众生的出生有四种形式:胎生、卵生、湿生、化生。其中化生即如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从莲花中出生,是谓化生,这种生命形式在现实世界是没有的,但佛教认为是存在的。董其昌于此讲“毫生”,不仅仅是比喻,他在解释绘画的本质,不是客观世界的再现,而是主观创造,这种主观创造也是一种“客观”存在。
其三,他认为绘画创作过程就是禅定过程,也就是“画禅”。董其昌“画禅”思想凝结于他的斋号上。他用过“墨禅轩”“墨禅斋”“画禅室”诸斋号,用的最多时间最久的是“画禅室”。
与董其昌同时的人,也有以“画禅”自名者,如与董其昌同时期的祝以豳《画禅斋诗稿序》谓某人:“以画禅名斋,更以名其诗。”45又与董其昌同时的卓发之《墨戏堂诗序》谓某人斋号“墨戏堂”46,可见这些不是董其昌的独创,若就这种思想的源头言,其实早在六朝即已经出现。
“墨禅”“画禅”虽不是董其昌的发明,却是他用佛理解释绘画的重要概念。董其昌七十四岁时曾作《墨禅轩说(寄吴周生)》。47又按《书画鉴影》卷二十董其昌题赵孟頫《古木竹石轴》谓“己酉重阳日观于墨禅轩因题”48,又按《石渠宝笈续编》重华宫藏八《兰亭八柱帖·董其昌临柳公权书兰亭诗》录戊午(1618)正月董其昌自题谓:“止生过余墨禅轩论书”49。可知“墨禅轩”是董其昌斋号。
董其昌还有“墨禅斋”“墨禅室”这样的斋号。董其昌跋《虞伯施东观帖》下有“墨禅室”斋号50,又跋《国朝名公诗翰后卷》谓:“真心无散乱,他事不须断。过去已过了,未来何用算。玄宰书于墨禅斋。”51《中国画刊》著录董其昌题旧作《山水卷》“在苑西墨禅室画,甲辰(1604)上元前三日,过戴长明重展题”。52又据三天后他题《虞永兴摹兰亭叙本》:
万历丁酉(1597),观于真州吴山人孝甫所藏,以此为甲观。后七年(1604)甲辰上元日,吴用卿携至画禅室,时余已摹刻此卷于《戏鸿堂帖》中。53
又《石渠宝笈》卷三十《明董其昌书正阳门关侯庙碑一卷(上等云八)》自识云:“壬戌(1622)六月之朔,苑西画禅室识。”54墨禅室、墨禅轩、画禅室只是董其昌随机所取的斋号,而并没有限于某一地点,称谓也因具体情况而发生变化。
其中“画禅室”之名最早约在董其昌四十二岁时提出。《石渠宝笈》卷四十二《元黄公望富春山居图》载丙申(1596)十月七日董其昌于龙华浦舟中跋:“大痴画卷……是子久生平最得意笔。予获购此图,藏之画禅室中,与摩诘《雪江》相映发。”55时董其昌四十二岁。而“画禅室”斋号伴随其终生。董其昌《画旨》论杨龙友画谓:“龙友一日千里,春秋甚富,未见其止,不知分手之后变化若何,余画禅室中专待溪藤一幅,与摩诘同供养耳!”56按任道斌《董其昌系年》此系董其昌82岁(1636年)时所写57,仍用“画禅室”一名。可见“画禅”这个观念,是贯穿其一生的。
四、董其昌画禅思想诸方面
画禅思想在六朝即已萌芽,是早于禅宗的。画禅思想的发展,与禅宗思想的发展,是一种平行的关系,而非一种自上而下的关系。画禅思想有其独立的内涵,在晚明,画禅思想的代表人物就是董其昌。“画禅”是董其昌以佛论画的核心观念,也正是他与职业画家区分的核心理论基础。董其昌的画论更注重从形而下的方面论述如何学习前人,集前人之大成,而有关画禅的具体论述,倒不多见。即便如此,他的画禅思想也可以归纳为如下几点:
(一)偶然兴到
“兴”是源于《诗经》的思维方式,在后世与佛教融合,成为艺术创造的重要方式。董其昌对“兴”很看重,他崇祯元年(1628)七十四岁时题沈周《雨夜止宿图》:“石田先生画,惟此图与《峦容川色》为生平合作。右军《禊序》偶然兴到,后复为之,终不似者。虽元季四大家不能对垒并称也。”58他崇祯己巳(1629)七十五岁时跋《画禅室写意册》:“每观古画,便尔拈笔,兴之所至,无论肖似与否,欲使工者嗤其拙,具眼者赏其真,书画同其一局耳。”59
(二)毫生与主观创造
董其昌的“毫生”思想还表现在他《吴居士施画罗汉记》一文中,即所谓“宝刹现于毫端,大千掷于掌上”:
佛,像教也;画佛,观也。凡画佛菩萨声闻辟支阿罗汉者,皆运心娑婆之外,游意空劫之初,清虚因以日来,尘劳于焉惭息矣。及其神照既传,庄严斯在,使瞻礼者发菩提心,如观净土变相,必起往生想;观地狱变相,必起脱离想;观大士变相,必起皈依想;观华严变相,必起行愿想。原其熏炼之因定异经禅之力哉。梁唐之间,耆宿宗师,既振法于彼,而能妙画史,亦助道于此,所谓宝刹现于毫端,大千掷于掌上,庶几似之。
……
佛言一切众生,有如来智慧德相。夫罗汉者岂异人哉,众生是也。搬柴运水,即是神通,资生治产,不违实相,而画罗汉者,或蹑空御风如飞行仙,或渡海浮杯如大幻师,或掷山移树如大力鬼,或降龙驱虎如金刚神,是为仙相幻相鬼相神相,非阿罗汉相。若见诸相非相者,见罗汉矣。见罗汉者,其画罗汉三昧,与为语居士而无以四果为胜,以众生为劣,以前人为眼,以自己为手,作是观者,进于画矣。60
此文为吴彬布施所画罗汉图而作。他认为历代以来的佛教圣像,有助于观想(禅观),有助于诫恶劝善。这是一般的道理。但董其昌显然不满足于此,否则,何以他并不画这些圣像呢?这个不仅仅用他不能作人物画来搪塞的,原因在于他后面所讲,他认为人相即罗汉相,不必于怪异之形中求之,而怪异之形如仙相幻相鬼相神相,并不是阿罗汉相。这在委婉地批评那些画奇形怪状罗汉相的作品,这些作品也恰是中国画史上最常见的。董其昌主张“画罗汉三昧”,即真正的罗汉的精神所在,而不只限于外在奇形怪状,而忽略日常生活,也不能为前人画法所拘。如果能认识到这一点,则其画艺当大进:这里蕴含了一层重要的意思,即要表现佛理,并不必拘泥于自古以来的宗教绘画,而应在这些形相之外,在日常生活的形相中推求。以此理推之,山水画当然也是可以表现佛理的。
另外,《画禅室随笔》卷四《杂言上》:“以蹊径之怪奇论,则画不如山水;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决不如画。”61这句话很有名,讲山水画不是对自然的模仿,也是主观创造的“毫生”。董其昌曾画设色《山居图》赠陈继儒:
余尝欲画一丘一壑,可置身其间者。往岁平湖作数十小帧,题之曰“意中家”,时捡之,欲弃去一景俱不可,乃知方内名胜不能尽释,又不能尽得,自非分作千百身,竟为造物所限耳。仲醇方有五岳之志,亦不妨余此小景,境界无别也。62
所谓“意中家”即已有以虚为实“画禅”意造之想。董其昌说:“画之道,所谓宇宙在乎手者,眼前无非生机,故其人往往多寿。至如刻画细谨,为造物役者,乃能损寿,盖无生机也。”63其中“宇宙在乎手者”,来自道家的《阴符经》“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董其昌曾书写过《阴符经》,这种思想可能与《阴符经》有关,但也实在是与佛教一致的说法,都在讲绘画的本质是主观创造。
(三)平淡天真,无纵横习气
董其昌对画品有两个要求:一,无纵横习气;二,平淡天真。
万历壬寅(1602)董其昌题倪瓒《六君子图》谓:“云林画虽寂寥小景,自有烟霞之色,非画家者流纵横俗状也。”64又讲“淡”,董其昌《画旨》:“诗文书画少而工,老而淡,淡胜工,不工亦何能淡。东坡云:笔势峥嵘,文采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实非平淡,绚烂之极也。”65虽然董其昌认为“淡”是“无师智”的天生而来(见前引),但也可能受过李贽的影响。李贽有一篇《答耿中丞论淡》:“淡又非可以智力求,淡又非可以有心得。”66
这与“无师智”的意思是一致的。
董其昌画学思想的核心,并不能用“南北宗论”概括。他强调“平淡天真,无纵横习气”,也与画禅思想有极大关系。“平淡天真”,就是发于天然,不做作的趣味,这在倪黄身上有最大的体现。“无纵横习气”是从另一方面对“平淡天真”的表述,“习气”是贬义词,指应当去除掉的趣味和方法。“纵横”即应指“纵横家”的“纵横”,即刻意经营的画法,即职业画家的画法。所以董其昌王时敏一脉的画法,不很看重画面的刻意经营,这是西方艺术史家所不能理解的。一些西方艺术史家喜欢用形式分析去理解这一派的作品,毫无用处。董其昌王时敏一脉画法看重笔墨,是因为笔墨到位了,丘壑自然形成,不待寻求,这当中最重要的,就是画禅的道理。
结语
董其昌的画学思想,可以用“画禅为体,集成为用”来概括。关于“集成”的方面,我有专门论述,此不赘言。在同时或稍后认为“画禅”是董其昌画学思想核心的,也并非没有人。如晚明费元禄《画禅歌呈董玄宰先生》:“禅兮画兮意莫知,生绡数幅回寒姿。恍然坐我丘壑内,清流入耳麏悲。董夫子画中禅我有百尺绢,拂拭凌风耳麏悲。董夫子,画中禅,我有百尺绢,拂拭凌风烟。请公五岳赤城气,移置松溪石磴前。”67 又如清乾隆时王芑孙《董文敏小像赞》:“证书画禅,现老婆相。”68也是难得的知音。当然,董其昌“画禅”思想最重要的知音,就是乾隆皇帝。因为对“画禅”的喜爱,乾隆甚至建造了不下三处“画禅室”。清中期以后,关于“画禅”的正确理解渐少。至二十世纪几乎被遗忘,只有“南北宗论”成为研究热点,但“画禅”才是理解董其昌的关键。
注释:
1.本文系2017年度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中国近世绘画思潮研究》(批准号:17BF101)阶段性成果。
2.董其昌:《容台集》,文集卷二《戏鸿堂稿自序(即复赵公益书)》,《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第171册第291页。(以下简称)
3.《容台集》文集卷八《墨林项公墓志铭》:公名元汴,字子京(中略)。公画山水,学元季黄公望、倪瓒,尤醉心于倪,得其胜趣。毎作缣素,自为韵语题之,书法亦出入智永、赵吴兴,绝无俗笔,人争传购。初称墨林居士,皇甫子循作《墨林赋》以贻之。晚年意在禅悦,与野衲游,因感异梦,更颜其斋为幻浮,且手题椑槥,比于司空表圣之志生圹者,洵称达人矣。
忆予为诸生时,游檇李,公之长君德纯,寔为夙学,以是日习于公,公毎称举。先辈风流,及书法绘品,上下千载,较若列眉。余永日忘疲,即公亦引为同味,谓相见晩也。(存目集171-507)
4.《容台集》,别集卷一《禅悦》,存目集171-654页。
5.《容台集》,别集卷一《禅悦》,存目集171-653页。
6.《容台集》,别集卷一《禅悦》,存目集171-653页。
7.《秘殿珠林》,卷三《明董其昌书金刚经一册(次等日一)》,《景印文渊四库全书》第823册第522页。(以下简称)
8.《秘殿珠林》,卷三《明董其昌书金刚经二册(次等日四)》,文渊第823册第523页。
9.《秘殿珠林》,卷三《明董其昌书金刚经一册(次等日五)》,文渊第823册第523页。
10.《秘殿珠林》卷二《明董其昌书金刚经一册(上等黄一)》“金粟笺本,楷书,前有欵云,明礼部尚书董其昌书,后有髙士奇跋。”又《明董其昌书金刚经四册(上等黄二)》:“朝鲜镜光笺本,楷书第一册,前有欵云,明礼部尚书董其昌书。”(文渊第823册第507页)又有可疑者,如《秘殿珠林》卷七《明董其昌书金刚经一轴(次等宙一)》欵识云:“崇祯癸未(1643),岁二月,下浣前一日,华亭董其昌焚香敬书。”(文渊第823册第568页)董其昌1636年卒,故这件作品极有问题。
11.《秘殿珠林》,卷二《明董其昌书金刚经上下二册(上等黄三)》,文渊第823册第508页。
12.《容台集》,别集卷一《随笔》,存目集171-650页。
13.《秘殿珠林》,卷三《明董其昌书心经一册次等日六》,文渊823原523页
14.清·安岐:《墨缘汇观录》,卷二法书下《董其昌楷书弥陀经册》,《续修四库全书》第1067册第272页。(以下简称)
又《秘殿珠林》卷三著录《明董其昌书阿弥陀经一册(次等日十)》(文渊823-524页),清吴升《大观录》卷九下著录董其昌《书弥陀经册》(续修1066-501页),颇疑是同一件作品。
15.《容台集》,别集卷三《书品》,存目集171-704页。
16.《容台集》,别集卷一《禅悦》,存目集171-654页。
17.《容台集》,别集卷一《禅悦》,存目集171-655页。
18.明·释真可:《紫栢老人集》,卷十二《复董玄宰》,《四库未收书辑刊》陆辑第23册第657页。
19.《秘殿珠林》,卷二《明董其昌书金刚经上下二册(上等黄三)》,文渊823原508页。
20.《秘殿珠林》,卷六《明董其昌书盂兰盆经一卷(上等日二)》,文渊823原561页。
21.按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二百二十五《道藏书目一卷》:炼养之说,欧阳文忠公尝删正《黄庭》,朱文公尝称《参同契》。二公大儒,攘斥异端,不遗余力,独不以其说为非。山林独善之士,以此养生全年,固未尝得罪于名教也。(文渊614原666页)
22.《容台集》,别集卷一《禅悦》,存目集171-652页。
23.《容台集》,别集卷一《禅悦》,存目集171-652页。
24.《容台集》,别集卷一《禅悦》,存目集171-652页。
25.《容台集》,别集卷三《书品》,存目集171-703页。
26.《容台集》,别集卷三《书品》,存目集171-703页。
27.《容台集》,别集卷一《禅悦》,存目集171-657页。
28.《容台集》,别集卷二《书品》,存目集171-684页。
29.《画禅室随笔》,卷四《杂言下》,文渊867-478页。30.清·吴升:《大观录》,卷十九《董香光仿惠崇册》,续修1066-813页。
后有时间信息:“壬戌(1622)二月重观甲寅(1614)临本题。”
31.转引自郑威:《董其昌年谱》,上海书画出版社,1989年,第195页。
32.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卷四,文渊812-549页。
33.明·张丑:《清河书画舫》,卷七下,文渊817-295页。
34.《容台集》别集卷四《画旨》:
杨龙友生于贵竹,独破天荒,所作台、荡等图,有宋人之骨力去其结,有元人之风雅去其佻,余讶以为出入巨然、惠崇之间。(存目集171-743)
35.《容台集》别集卷四《画旨》:宋元名画,余所藏各家甚备。惟燕文贵小景未见耳。昨年于潘侍御翔公邸舍见溪山风雨圗,行笔闰秀,在惠崇、巨然之间,借观旬日。(存目集171-727页)
36.《画禅室随笔》,卷二《跋仲方云卿画》,文渊867-461页。
37.《画禅室随笔》,卷二《题顾仲方山水册》,文渊867-463页。
38.《大观录》,卷十三董其昌题《郭河阳溪山秋霁图卷》,续修1066-620页。
39.明·詹景凤:《跋元饶自然山水家法》,转引自任道斌《董其昌系年》,文物出版社,1988年,第35页。时董其昌四十岁(1594年)。
40.董其昌提出南北宗论的时间应在1613年之前。详见韦宾:《宝颜堂订正画说作者考》,《陕西师范大学学报》,2016年第3期。
41.《画禅室随笔》,卷二《画源》,文渊867-455页。
42.震均:《天咫偶闻》,卷六陈继儒题《董思翁松林读书图轴》,转引自《董其昌系年》第200页。时董其昌六十八岁(1622年)。
43.《容台集》,别集卷三《书品》,存目集171-701页。
44.《容台集》,别集卷四《画旨》,存目集171-742页。
45.明·祝以豳:《诒美堂集》,卷十二,禁毁集101原577页。
46.明·卓发之:《漉篱集》,卷十一,禁毁集107原491页。
47.《容台集》,文集卷五,存目集171—403页。
按《董其昌系年》第253页:“九月十日,又行书《墨禅轩说》,忆学书经历,并论学书如禅家,有死参、活参之异,以寄友人吴桢。”时1628年,董其昌七十四岁。
48.清·李佐贤:《书画鉴影》,卷二十,续修1086-104页
49.《石渠宝笈续编》,重华宫藏八《兰亭八柱帖(八卷)》,续修1071原502页。
50.明·汪砢玉:《珊瑚网》,卷一《虞伯施东观帖》,文渊818-13页。
51.《珊瑚网》,卷十八《国朝名公诗翰后卷》,文渊818-280页。
52.转引自郑威《董其昌年谱》第54页,时万历三十二年甲辰(1604)董其昌五十岁。
53.《大观录》,卷一《虞永兴摹兰亭叙本》,续修1066-246页。
54.《石渠宝笈》,卷三十《明董其昌书正阳门关侯庙碑一卷》,文渊825-246页。
按《董其昌系年》1622年六十八岁:
夏。四月十七日,董其昌行书苏轼《十八大阿罗汉颂》。此月,仿倪瓒笔意绘《山水》轴。六月一日,董其昌在北京苑西“画禅室”中跋旧书《正阳门关侯庙碑》,叹岁月如流,不胜感慨。是时,任太常寺少卿兼国子监司业……(第195页)
55.《石渠宝笈》,卷四十二《元黄公望富春山居图一卷(上等)》,文渊825原604页。
56.《容台集》,别集卷四《画旨》,存目集171-743页。
57.《董其昌系年》,第300页。
58.《大观录》,卷二十《沈石田雨夜止宿图》,续修1066-818页。
59.《大观录》,卷十九《董文敏画禅室写意册》,续修1066-812页。
60.《容台集》,文集卷四《吴居士施画罗汉记》,存目集171-365页。
61.《画禅室随笔》,卷四《杂言上》,文渊867-474页。
62.《寓意录》,卷四《董玄宰·又山居图》,转引自任道斌《董其昌系年》第15页。时董其昌33岁(1587年)。
63.《画禅室随笔》,卷二《画源》,文渊867-455页。
64.明·李日华:《味水轩日记》卷一,转引自《董其昌系年》第72页,时董其昌48岁(1602年)。
65.《容台集》,别集卷四《画旨》,存目集171-742页。
66.明·李贽:《李氏焚书》,卷一《答耿中丞论淡》,《四库禁毁书丛刊》集第140册第187页。(以下简称)
67.明·费元禄:《甲秀园集》,卷七,禁毁集62-269页。
68.清·王芑孙《渊雅堂全集·惕甫未定稿》,卷二十《董文敏小像赞(有序)》,续修1481-208页。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