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鲁迅长安行》(连载32)

发布时间:   作者:王鹏程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文/王鹏程

王桐龄记录更详:

十日午前八点,发陕州,由黄河乘船,溯流西上,向潼关。

陕州为水陆通衢,州南门外为大道,北门外为黄河。自陕至潼约一百八十里——当地人谓一里等于平常里数一里八分,谓之大里 本可坐车以 ——行,然山路崎岖,颠簸殊甚,久旱无雨,尘埃障天蔽日,鼻为之塞。同行者人数较多,雇车殊不易——此间车夫多天津人,又刁又狡,故辛南已先决计乘船。余等亦以乘船较为舒服,乐得赞成。

既乘以后,觉着甚不舒服。盖黄河无客船,仅有载货船,前后尖,中间宽,两头之舱不能容物;中间之舱有席顶,无木顶,席甚薄,下雨则漏;两旁用木板作围屏,板皆用钉钉住,不能启闭,闷坐舱中,不能睹两旁之物;前后有窦无门,无物遮护,遇风由窦通风,甚凉爽,遇雨则由窦溅水,甚沾濡。余等十七人,分乘二船,余船三舱,共乘九人,每舱三人,船顶甚低,舱甚窄,每舱又各有行李二三件,局促殊甚。余等卧则屈膝,坐则折腰,立则鞠躬,人人终日抱膝长吟,无自由回旋之余地。余等皆久居陆地,不惯在船上出恭。黄河中流多滩,船旁滩拉纤以行,旁(傍)岸之机会甚少。偶尔旁(傍)岸,船主为赶程道计,多不停留。故余等在船上四日之间,上岸出恭之机会绝少。此起居之不便也。

黄河之水半杂泥沙、灰尘、便溺,饮之辄胸前作恶。余等携汽水,可以解渴,但多饮则腹作泄。途中不旁(傍)岸,无处可以吃饭,故托船夫做面汤、馒头疗饥,然粗恶殊甚。余等携有罐头鱼肉,然此物多陈旧,常吃则肠胃不适。此饮食之不便也。

余船水手共五人,一人在船后扶舵,一人在船头撑篙,三人在岸上拉纤,途中行四日,皆遇西风,不能急行,是日宿灵宝县东,约行五十里左右。

由王桐龄的描述来看,他们所乘之船空间狭小,又不能观看沿途风景,加之起居和饮食又极为不便,这样的旅行无疑是极为难受的。鲁迅生在江南水乡,并不以为苦。据迎接鲁迅等人的张辛南回忆:“从陕州乘民船到潼关这一段,我记得天气颇清朗,有的在舱里看书谈天,有的在船外流览风景。鲁迅先生总在一个舱的当中盘腿而坐对我们讲些故事。因为时间久了,他所讲的我不能一一记住,但是他初到北京造谒江叔海先生时,寒暄数语后,江先生即谈起那天的天气,就哈哈大笑了几声,这件事却是他船上告诉我们的。鲁迅这一段富有处世哲学意味的故事,只是叙述,未曾批评。”

7月11日,鲁迅记:“晨发灵宝。上午遇大雨,逆风,舟不易进,夜仍泊灵宝附近。”

鲁迅一行在河南灵宝“遇大雨”,黄流滚滚,航行十分危险;且“逆风”“舟不易进,夜仍泊灵宝附近”,一天并没有前进多少。陈钟凡记:“十一日晨四时,发灵宝,八时抵函谷。……是日阻风,只行三十里。晚狂飙大作,船身摇荡,榜人裸体入水,与逆风相搏,二时始脱险。”从陈氏的记录来看,情况很严重,并不是鲁迅轻描淡写的那样。王桐龄记道:“十一日,遇雨,数行数止,宿于灵宝县西,仅行二十里左右。夜间上端雨水暴至,溜头甚高——夜间不能见,大约至少亦在一尺以上——冲动船锚,船向下行,漂流数里。余知船身颇旧,而未知水手驾驶之能力何若;稍有疏虞,则河身宽数里,流甚急,雨甚大,天气甚冷,夜色已深,对面不能睹物,虽善泅水者,亦难达到岸上,将有葬身鱼腹之虑,心甚惴惴。然恐惊同伴,故坚卧不起,不敢声张。幸而船长年老,颇谙练,顺风水之性,漂流数里,止于水较浅、流较缓之河滩上,遂停泊焉。”

同行的孙伏园回忆:“陕州下车后就坐船在黄河内溯流西上,至灵宝附近夜间上游暴雨,黄河滚滚东流,在急流之处,犹如一泻千里,航行十分艰险。”张辛南的记录更为惊险:“上船之后,大风大雨整夜不息,我以责任在身,恐有不测,时时出舱探望情况,船主总是劝我回舱去。但我总不放心,我最后出舱探望的那一次,船主就板起面孔来向我说:‘你不懂船上的规矩,今晚大风大雨何等利害,如果龙王爷动了气,全船上的生命,我就不能负责了。’次早风雨停息,我又出来。那位船主很严重的向我说:‘你不知道,昨天晚上险呀!如此大风大雨,船不能下锚,倒行十余里,如果倒行到鬼门(陕州近处黄河中有砥柱山,兀峙中流,分河为人、神、鬼三门,惟人门可通舟楫,其险过于长江之三峡),那就没救了。幸托庇龙王保佑,得安然无事,诸位先生真是大命。’”船主所说的“鬼门”就是黄河三门峡中水流最湍急的地方。每逢夏秋水涨,黄土峡谷都会涌出携带大量泥沙的洪流,河窄湍急,旋涡密布,激流深险,船只一般不敢通过。鬼门岛上据说有三百多年前刻下的“削壁雄流,神工鬼斧”一行大字。由此可见鲁迅一行坐船西行的惊险。如果翻了船,中国文学史恐怕就要改写了。

12日,鲁迅记:“晴。晨发舟,仍逆风,雇四人牵船以进。夜泊阌乡。腹写(泻)。”

陈钟凡记:“晨发达子营,西风阻舟,行驶极缓。五时抵阌乡……”风雨过后,依然不顺。12日,鲁迅等人因为船上饮食不卫生,开始腹泻。13日抵达潼关后,腹泻还未愈,继续服用止泻药“Help两次十四粒”。

13日,鲁迅记:“晴。晨发阌乡。下午抵潼关,夜宿自动车站。腹写(泻),服Help两次十四粒。”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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