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段时间,或因身体不适或因思虑阻滞,便由不得内省一番。人到中年,才发现自己算不上书生,却得了书生的毛病——百无一用。
自小在一群孩子里就不出众,常常显得呆头呆脑、傻里傻气,典型的“慢半拍”,用老家的话说就是“特别没本事”。
和家人们去地里干活儿,小我几岁的妹妹们掰玉米遥遥领先,还得时不时转身回来给我传授经验:怎么快速剥玉米皮、怎么掰下来、怎么堆成一堆一堆。捋籽蒙,堂弟们的白色塑料袋都满了,我那小小的方便面袋子才只有一半。直到长辈们提醒才知道,捋籽蒙应该从根部捋起,一次将一株籽蒙的花全部捋下来,而不是一朵一朵地揪籽蒙花。天旱时给地里放水,妈留我照水,免得别人抢水。可若是真碰到半路截水的人,人家说两句软话,我就薄脸薄皮地不知如何招架,任由人家抢了水。乃至于后来妈再也不敢把照水这活儿交给我了:“那么大个人站那儿,咋就不会说句话?”
地里干活儿不行,家里的活儿总行吧?非也!我不喜欢做饭,更不喜欢洗碗。但凡有的选,我宁愿去山里放羊、拔草、背洋芋,也不要在灶台前无休止地洗啊洗、涮啊涮。
所以,直到成年,我的厨艺还停留在入门级别。有多差呢?用我妹的话说:我姐烙的饼,狗都咬不动。真是夸张,狗连骨头都咬得动,怎么可能咬不动饼?可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毕竟那是铁打的事实。
一个暑假的中午,妈妈去了舅舅家,爸爸在午睡。我信心满怀地要做烙饼米汤,提前还特意和邻居讨教技巧。邻居大婶说:“做烙饼要火小,熬米汤要火大。大锅烙饼、小锅熬米汤最划算。”
回了家,只记得“熬米汤要火大”几个字。于是,一个劲儿地加柴、加炭,不一会儿大锅红通通一片,几乎要冒烟。着急之余,把擀好的生面饼连着扔进去几张。顷刻间,呛人的焦烟味儿横冲直撞,一直奔飞到路畔。爸被我的大呼小叫吵醒,跑到灶台前,抓住冒着黑烟的大铁锅两侧,往高一提,再飞快地放在地上。一场火灾得以幸免。我的脸被熏得一道一道黑,爸的脸也黑沉沉的。最初他一言不发,后来气极反笑,就是想不通烙个饼怎么能弄得浓烟滚滚?等到烟散得差不多了,才发现锅里的面饼黑硬又明亮。吃是吃不成了,扔又舍不得,拿去让邻居家的狗吃吧。结果,狗竟然都不吃。自此,我做饭的手艺“名声大噪”。邻居们见了就打趣:“哎呀,听说你烙饼的手艺可是厉害了!锅都差点烙没了?”然后一个个捧腹大笑不停。
时至今日,我还是不太会在老家灶膛里生火,满脸被烟熏得黑乎乎却仍点不着火是常有的事儿。做的饭吧,家人们得看在不浪费粮食的份上,才凭着毅力勉为其难地吃几口。
其他家务嘛,就更不必说了。我扫过的地,妈妈会看不过去再扫一遍;清理过的喂鸡盆,爸爸得费心费力地再擦一遍;叠过的被子妹妹得扯开来再叠一遍;就连懒洋洋的弟弟也从来不会请我帮他洗衣服,因为根本洗不干净……
我永远理不清怎么有效收拾整理各种物品,找不到东西是常有的事情,隔三差五就得号召一家人帮我找眼镜,眼镜找到了还得找手机,手机找到了还得找充电器……家人们对此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
爸妈有时会嘀咕,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我这般笨手笨脚、丢三落四,小时候摔过跤的缘故?还是天生如此?好在从小到大还不赖的学习成绩让他们得以放心大女儿的智力还是正常的!只不过其他方面不开窍罢了。
然而,其他方面几乎囊括了一切方面。比如,进入社会以后,反射弧一如既往地长,十余年来,人情世故依旧一窍不通。听话永远只听字面意思。什么听话听音、弦外之音的那些个音,总要等到好久好久以后才在我耳边振聋发聩:“原来人家当年是那个意思!”然后新话内涵的那个“音”,又得等下一个好久好久才能真正入了我的耳,而有的永远没有这个机会!偶尔出现在一些社交场合,总是如坠云里雾里,搞不清人家说的哪句话是实哪句话是虚,哪句话是客套哪句话是肺腑之言,听来听去又回到原点:只听字面意思。
回到家一脸迷糊地和胡老师聊一聊。
他便要故作惊讶地盯着我问:“就你这智商、情商和能力,咋考的大学、咋考的工作?”他觉得自己已经是脑子转得够慢的人了,实在接受不了家里还有个更木更呆的人。每次被揶揄,总忍不住气呼呼地回以无数白眼。过后,却总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怎么真的如此不堪?如此差劲?如此低能?
所以生活中但凡有点波澜,就免不了又要自惭形秽。怎么办呢?嗨,要是世界上真有什么魔法就好了,省得我这没本事的人左支右绌地折腾了,还得思考:人到中年却百无一用,该如何自处?
人到中年百无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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