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焕军
就要过生日了。六十一岁的生日。这两天，娘俩便开始操心我生日的事儿。问我想要什么礼物，问我想怎么过，又说请我吃一顿，问我去哪家餐馆合适。友人中也有记得这事儿的，吆喝着一起聚聚。对于这些，我是既感动，又淡然。
感动是因为老友们的情义。这年头，人情比纸薄。用世俗的话讲，人与人的关系，多是与“有用，没用”相关，退了休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可言。老友们襟怀坦荡，表里一致，在自己的事业中独有建树，因而挥斥方遒，卓尔不凡。至于淡然，是源于家里老辈人讲过的一些话，他们说，“上了年纪，日子要糊涂着过，不要老是把生辰挂在嘴边，会折寿的。”他们还说，“六十、七十是个大日子，生日得过，过完了，余下的日子就要像乌龟王八一样缩着，颐养天年。至于能否活到耄耋、百年，是一种奢望和福分，得听天由命。”老辈人的这些话，小时候听不太懂，大了就渐渐明白了。上了年龄的人，其实是害怕过生日的。每过一次生日，仿佛都是在提醒：又老了一岁，又离终点近了一步。有种过一天少一天、过一次少一年的压迫感。如果是到了喜寿、米寿及其以上年龄，过生日就是一种庆贺了，有种过一次赚一年的感觉。对于家人的想法、友人的善意，一方面，我表示感激感谢，另一方面，我又表达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权当是个由头，大家简单聚聚也好，不为吃饭，只为见面。
生日前，人总会有些杂七杂八的心绪。长了一岁，光阴却失去了一寸。何况，又是退休后的第一个生日，无论是生活模式、生活节奏，还是生活环境、生活要求都与退之前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完全是一种新的开端。从这点讲，有些感慨也属正常。以时间为序，可以把人的一生大致划分为三个时段，其一是求学时段，其二是工作时段，其三是退休时段。三段时光，我已经走完了两段，余下的三分之一是我必须正视的时光。退下来一年了，说起这一年，可谓感慨良多。毕竟，之于老，对谁都是第一次，也都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甚至连点培训都不曾有过，必须一个人要去面对，勇敢不勇敢都得这样。有点像入学一年级的小学生，也如同刚踏入大学校门的大学学子，一切得重新开始，至于如何开始，的确令人懵懂，有说不尽的喜悦与烦恼。这一年，我明白了三个道理。第一个是，退休是生命的再次重生。人的第一次生命是由娘胎到尘世、到求学、再到工作，直至退休为止。在这段历程中，人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到之乎者也、学有所成；从安身立命、安家立业，到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从养家糊口、养生保健，到得过且过，安然退休。这个过程中，生命总是被这样那样的要求所困，一切以听话为目的，不断地受到教化、驯化和奴化。当宣布退休的那一刻，我瞬间的感受就两个字：解脱。当友人知道我退休的消息时，开玩笑说，“欢迎跨入幸福的门槛。”如他所说，退后的生活可以名正言顺地为自己活着，这就是幸福，就是生命的重生。第二个是，归位是退休的内核。对于“退”这个字，不能被动地简单理解为“离开”，要从心理上意识到，“退”是一种主动的“归位”。退休了，就如同流浪在外的游子回家归位。归位主要体现在心理、身体、思维、行动、语言、目标等六个方面。心理上归位，就是要学会放下，认识到一切过往皆为云烟；身体上归位，就是要接受“老”这个现实，学会服软认怂；思维上归位，就是要把握好角色担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行动上归位，就是要量力而行，量入为出；语言上归位，就是要管住嘴，不仅吃的方面要管住嘴，说话上更要管住嘴，不可好为人师；目标上归位，就是要清心寡欲，健康地活着就是对家人最大的理解。
癸卯腊月十五那天，是我退休离岗半个月的时候，去咸阳市游走散心，在渭河边呆望了一会儿，河水虽然谈不上波浪滚滚，却也能感受到逝者如斯夫的意味。回来后写了篇小文，叫《退休》。其中有这么两段摘录如下：时间过得真快，掐指算来，退休也已经半个月了。少了缥缈的社交，少了表面的应付，时光就在这种单调的日子中，有趣地流逝着。一方面获得家庭的温暖和照顾，一方面读书获取精神指引，生活本身应归结为一种圆满，在于永不放弃。想到了自己退休回归家庭后应有的角色与定位。归纳了一下，可以称为“三新三不”原则。新的位置，是从属；新的角色，是配角；新的方式，是乐呵。不作为，作为是孩子的事儿，由孩子拿主意；不担当，担当是老婆的事儿，由老婆说了算；不说话，寡言是自己的事儿，由着高兴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