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莹
忽大年走进公安派出所,见到戴着手铐的办公室主任,一个曾经的形象便顿时坍塌了。
一○九
抓捕发生在早晨上班的路上,忽大年居然没有一点点察觉。
那个门改户像往常一样晃晃悠悠走进厂大门,传达室突然冲出一伙年轻人拦住问:你是门改户吧?还没等他答应,一个反剪,双手拽后,一副铮亮的铐子变戏法似的锁住了手腕,痛得他哎哟一声,可没等他喊出二声来,整个人就像一捆麦垛,被扔进了车窗竖着铁栏的面包车里。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呆了,谁这么胆大?敢给门大眼上铐子?该不是两派争斗的余孽沉渣泛起了?
随后人们才明白,门改户在寻找满仓的过程中,发现连福躲在高楼村马厩里仿制青铜器,猜想里边会藏有什么诀窍,便蹲着拿树枝捅透了土墙接缝,看到一帮女工在翻沙制模,铸红的青铜器都扔在土墙下。突然,窥视的小洞被一块白亮亮的东西挡住了,这是什么呀?他盯住细瞅,一阵嗞嗞声传出来,竟然是个女工在墙下撒尿,他想拿树枝把屁股戏一下,猛然间两个肩膀却被俩女工给摁住了。
长辫女说:你想看女人屁股,回家扒你老婆裤子看去,小心把老娘惹急了,把你老二揪下来压到模子里。短辫女却惊叫:这不是门主任吗?长得这么帅,咋这么下贱呀?说着还在他脸上拧了一把。俩女人把他推到墙角,非要把裆下扯出来见太阳。门改户挣劲蹲下抱膝哭腔:大姐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短辫女发了善心:算了,饶他了,这人是领导的跟屁虫,我在长安做临时工见过。
长辫女怪异地呵呵走了,门改户趁机拉住短辫女问:铸好的成品,为啥要埋进土里,还要浇上一泡尿?短辫女浪浪地攥住他食指说:要仿得像呀,要咬出锈呀。门改户急问:浇点硫酸,不就出锈了吗?短辫女刮刮他鼻子说:那种锈,太绿,太假。门改户想想又问:那为啥要浇女人尿?男人尿不行吗?
短辫女神秘地笑了:这个……你得去问连师傅。后来门改户扯住女工衣袖问:你们是仿制,真的不是更值钱?短辫女野野地笑了:咋?你借我个种,我就告诉你。
后来门改户急急地走到村口牌坊下,竟然被一个黑帽人追上了,问他是不是家里藏有真货。门改户拿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图形,人家发现他是个外行故意说,这是古代人用的尿壶,不值钱。但门改户从对方贪婪的眼神里,知道这东西一定是个宝,一口咬住,不能低于八千元,几个回合下来,黑帽人伸出大拇指点了点。
下午,他把一只青铜卣壶拎到玉米地,黑帽人一会儿对着太阳看,一会儿遮着太阳看,最后问他壶沿上怎么有锉刀磨痕?门改户眨眨大眼说,他拿到手上就是这样。黑帽人一个劲嘟囔,可惜了,可惜了。门改户问怎么个可惜了,黑帽人说,磨掉的是铭文,青铜器上有没有铭文,价码可就差大了。
门改户一听大眼眯成了条线,一脸懊悔至极的样子。他以前听连福说过,青铜上刻的都是祖宗名号,他怕谁家后人看见追究,就拿锉刀打磨掉了。后来,黑帽人说这个卣壶有锉伤,不知是新货还是老货,非要找人鉴定了再付款。
门改户与之争执半天,看着实在拗不过,只好蹲在燥热的玉米地里等候起来,当然发财的美梦也就开始酝酿了。
可他不知道去找的鉴定人是连福,对方一看见那只提梁卣壶,就知道有人出手了当年的老货,斑驳的铜锈不但让他看到了两千多年的烽烟,更勾起了鉴定人满腔愤慨,这批青铜器应该是三件,还有一个鼎和一个觚,拿到了这一件,就一定能找到另两件,这件已经伤损了,绝不能让人全给糟蹋了。
于是他抱起卣壶,转身跑到村主任家报了警。
忽大年知道姓门的家伙对月月有些切齿的传说,对他也有过明里暗里的辱没,如今盗卖文物自投罗网,多少有点幸灾乐祸,便对满面愁容的黄老虎说:你是老保卫了,由你全权处理吧。可是没过两天,那个混蛋竟然从派出所传出话来,有重大机密要给革委会主任交代,公安判断案情可能有意想不到的突破,反复央求忽大年过去做个配合。
当忽大年走进公安派出所,见到戴着手铐的办公室主任,一个曾经的形象便顿时坍塌了,低头缩脖,满眼贼光,心想人这一辈子,走正道得一辈子小心,走邪道就是一闪念。他竟滋生了一丝怜悯,逼着看守把铐子给摘了,感动得门改户眼泪止不住地流,一股脑倾诉了身上藏匿的一个秘密。
原来,这个混蛋也够窝囊的,当年他是顶着姐姐名字进的长安,可他从此便背上了包袱。姐姐每月会按时带孩子进门,生生要拿走一半工资,婚后媳妇稍吐埋怨,姐姐便哭天抹泪地喊叫,要把身份换回去。门改户害怕工厂追究,一直强忍着凑合下来,可姐姐一家五口人,他一家四口人,九张嘴要吃饭,月月捉襟见肘。所以,他曾想恋上忽小月找个靠山,也曾想在后区开荒弥补家用,更企图走上领导岗位占到便宜……
忽大年终于从那絮叨里听明白了,这个精灵鬼是在盘算,盗卖文物,获利五千,咋说也是一笔巨款,肯定是要判刑了,判了刑自然要开除公职,他想能不能让姐姐恢复身份进厂上班?这,真是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忽大年终于反应过来,禁不住冷冷一笑。可门大眼竟没理会,竟然移步上前小声说:我知道你现在心烦,沣峪大队的事故,一旦下来调查,肯定会引出靶场违建问题,上头一旦知道,事情就闹大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