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新娟
车至慧音山脚下,绝尘而去。我抬头仰望,一座仿古牌楼的匾额上,赫然可见“南郭寺”三个金色大字。这座被誉为“陇右第一名刹”的古寺,就隐匿在眼前幽静的山坳里。
登山路上,我不顾疾风骤雨、山势陡峭,卖力向山顶攀去。行至山势险要处,有一四角观景亭。站在亭子向北眺望,山脉绵延起伏,云雾缭绕;浩浩汤汤的渭水穿城而过,向东奔去;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星罗棋布。雨中的天水古城就像一幅山水画,点缀在天地之间。
顺着台阶拾级而上,阶旁竹柏茂盛。两棵古槐抢先映入眼帘,虬枝盘曲,枝头新绿,经春雨浸润,苍翠欲滴。
我站在一棵古树前,看着树牌,不由惊羡柏树寿长,感叹人生短暂。这棵古柏经专家测定,竟与孔夫子、释迦牟尼同一年代,树龄约在二千五百多年。当年我登泰山时,曾在关帝庙见过一棵树龄两千一百年的柏树,相传是汉武帝封禅泰山时亲手所植,人们称赞它“汉柏第一”。如此看来,这棵“春秋古柏”才堪称第一。
为保护这棵稀世珍宝,在它四周砌有砖石围墙。春秋古柏主干上分成了三个粗壮的树杈,其中两枝分向南北,旁逸斜出。一枝干枯却不朽,直冲云霄;另一枝倒卧,依附于一株槐树枝杈上,匍匐中蓄积力量。三百年来,这枝一直被槐树扶助,两树互相依偎,我在内心深情地称赞它们为“扶老爱幼”树,正好体现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令人惊奇的是,在槐树分杈中间,竟然生出了一株小叶朴树,枝繁叶茂,旺盛的根系将古柏的枯根缠绕裹起,还源源不断地为柏树输送营养和水分。树木尚且能和谐共生,何况人乎?
在大雄宝殿的东北角,有一株三百多年的“龙爪槐”,树龄在全国为同种第一。它宛若飞龙,枝条盘曲飘逸,四季呈现的景观各不相同,真乃奇树。西北角有一株卫矛,本为南方多见的小灌木,却在此长成高大的乔木,实属稀罕,这要得益于这里的土壤、水质及气候。
南郭寺的古树,历经磨难,却从不屈服,顽强地向上攀升,向下求索!面对古树,我心中不禁生起了一股勇往直前、锲而不舍的精神力量!
风雨中,我执伞而立。忽见十几个带发修行的女众,她们身穿深褐色法衣,手持佛珠,无视于这尘世的风雨,鱼贯而入大雄宝殿。不一会儿,虔诚的诵经声从佛堂传来,梵音渺渺。
我不懂佛法,也听不懂经文。闭目静听,感到内心安宁。
缓步来到杜少陵祠,穿过竹林,一眼就看到了杜甫雕像。只见他斜卧在巨石上,目光深邃,凝神远望。他清癯瘦削的脸上写满了沧桑,掩不住地忧国忧民。雕像后面翠竹丛生,柏树常青,更加映衬出他傲视权贵、坚强不屈的文人风骨和气节。
纵观历史,文学家们大都是在野不在朝。诸如陶渊明、李白、李商隐、陆游、苏轼等,他们都是在人生遭遇挫折、悲苦流离之际,写下了千古诗篇,杜甫也不例外。
公元759年的秋日,辞官后的杜甫举家西行来到秦州。在他流寓的三个月里,贫病交加,仅靠砍柴、采药艰难度日。苦难并没有消磨他的意志,反而激发了他创作的激情。在此,他写下了百余首脍炙人口的诗篇。其中《月夜忆舍弟》一诗中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被人们反复吟诵,奉为经典,成了华夏儿女思乡的精神图腾。这一时期,他诗风蜕变,创作颇丰。苦难造就辉煌,从而奠定其诗坛崇高地位,被世人尊为“诗圣”。
清初诗人宋琬出任陇西右道佥事时,精选杜诗六十首,集王羲之、王献之等晋人之书,镌刻在南郭寺石碑上,因杜甫的诗妙、王羲之的字妙,故称“二妙轩碑”。轩碑黑底白字映衬,行草楷隶相间,凝重典雅。站在石碑前,沉浸在“二妙”碑廊中,感受着圣人们诗、书的无穷魅力,如沐春风,久久不愿离去。
南郭寺始建年代,没有确切的文字记载。推测较多,难以服众,而近人以董晴野先生为代表的“始建于北朝”的说法,信服者甚多。按此说来,南郭寺开寺也有一千六百年了。千百年来,古寺遭天灾人祸,然宝物犹存,“陇右第一名刹”实至名归。
天王殿前,悬挂北宋大书画家米芾书“第一山”巨匾,气势非凡。
南郭寺没有泰山之雄伟,没有华山之奇险,没有嵩山之挺拔……却能享有“第一山”的殊荣,应是杜甫诗魂、春秋古柏的双重加持吧!
下山时,回望古寺,庄严肃穆。暮鼓响起,涤荡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