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巨怀
在他眼里实在怪异的是,罪孽比他深重的大老鸦,在宝鸡审查期间,李龙三兄弟竟然联名给在他眼里十恶不赦的瞎说好话。最后他才听说,是大老鸦在李龙三兄弟落难之时资助过兄弟三个,大老鸦真是命不该绝,一个意外之举竟然救了命。连罪大恶极、怙恶不悛的大老鸦,共产党都能留下活口,最后判了五年有期徒刑,他这个对革命奉献出两个孩子的英雄父亲,共产党龙中县府一旦查实,能把他判刑才怪呢!在他眼里,共产党地方政府应该给他披红挂彩,方能一泄他最近几个月的怨恨。可当他辗转反侧一想到时下的困境,刚刚活泛的心就又一下子陷入了牢狱。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上苍,那个一直视他为死对头的大老鸦,能够在狱中放他一马,不要为了立功疯狗乱咬,不让他重入大牢,他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贾三保这些环伺在他身边的毛毛虫呢。
书房沟这个昔日的土皇上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严与心气。这个时期,他更多的是关心自己的事情,早就没有了以前在书房沟当家做主时的贪婪与霸道。王家堡大门以外的事情,已经随着江山易主,离他渐行渐远了。没有权势没有鸦片的男人还能叫男人吗?原先他沉吟一下周围就阵脚大乱的架势再也找不到了,一个人冷冷清清地生活也行,可连叫你安然入神的鸦片都被收缴得一干二净,蚂蚁啮心的无奈和烦躁吞噬着他,可面对共产党的禁烟利剑,再豪横的他都得低眉顺眼地忍耐着。最叫他闹心的是,跟了他快二十年,视他为再生父母的姜财儿竟然向他提出,要搬离王家堡,回迁到山东老家。在王家堡、书房沟,姜财儿可是他最为倚重的心腹,连他最器重的人都要弃他而去,他还有什么指望呢?没有了荷枪实弹的保丁队,看来不仅仅是他,连姜财儿也感觉到了危机,姜财儿这是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啊。在这个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的时刻,他心里再怎么怄气,能把姜财儿留下吗?姜财儿可是他残存的唯一可遣用的奴仆,一面虽不亮堂但依然坚硬的盾牌。一旦姜大管家真的离开了,甭说给偌大的王家堡看家护院,他可是连一个说话谈心的人都没有了。姜财儿给他唠叨了一回,在他还没有明确表态的第二天,这个他一直视为左右手的贴心人,竟然在深夜二更天的时候,瞅着大门外贾三保手下打瞌睡的空当,领着老婆儿子逃了。刚听到这个剜人心的消息时,王茂德那个气啊,一口黑血连脖子都来不及抻就啐了出来。“姜财儿,你这个卖主求荣背信弃义的瞎,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骂归骂,骂过两天后,一生心硬如铁的王大善人竟然也能渐渐平息下来。姜财儿潜逃是在逃事呀,姜财儿跟着他好事没干几件,伤天害理欺男霸女的事在书房沟可没少干,光后沟阻击共产党游击队一事,他姜财儿可是正经八百的领头羊。百废待兴的共产党时下忙得抽不出身子算账,谁能保证日后不追究,重新给他们这些漏网之鱼盘查定罪?想到这里,王茂德一下子清亮明白了许多。姜财儿虽说走得有点儿不仁不义,但人家毕竟鞍前马后伺候了你快二十年,论人情也早该还清了,姜管家这一拔腿开溜,摸不准对他而言还是个好事情。一桩桩他亲手计划参与的大小事情不就少了一个知情人吗?他这个风雨之中难以自保的残喘之命,不就多了一点安全系数吗?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不就可以一推六二五,一脚踢到那个死无对证的姜财儿身上了吗?想到这里,刚才还义愤填膺的王大善人心里竟然暗暗滋生出些许慰藉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