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姬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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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点亮了油灯,脸红扑扑的,还处在刚才的尴尬中,自言自语问,男人呢?万仙如揉着惺忪的睡眼,问,他是不是常半夜出去?女人说从没有的事。马伯雄问,你男人除了种地,平时还做着啥?马伯雄的问话,让女人的神态更加羞涩,她头也不敢抬,低声说当保长,为政府催粮纳税。
“走,仙如,赶紧起来,我们去找保长。”马伯雄果断地说。
“他不会有事的,咱们继续睡。”女人说着,意识到自己紧挨的已是马伯雄了,忙挪开身子,羞得把头藏进被子里。
马伯雄拉起万仙如便走。出了门,鸡叫头遍。万仙如问你是不是在梦游,黑咕隆咚的,路也看不清,要走哪儿。马伯雄说,你还没醒吧,没看出男人有问题,昨晚你说认识共产党,他的眼睛闪了两下,是冰凉的那种,我就感觉不太对劲。女人说油灯费油的事,把我的思路打断了。他这会儿,可能在带人抓我们的路上。不好了,你听。
马蹄声由远而近,不是一匹马,而是一群,往男人家的方向去了。骑马的是国民党驻绥德的一个排。保长是他们的眼线,每抓一名共产党,就能拿到赏金五十块大洋,抓到两人就是一百块大洋,这待遇对平时好吃懒做、村里最没威信的保长,该是多大的诱惑!从万仙如的说话里,他确信无疑这两个人就是共产党。睡下后,脑海里波澜起伏,为抓与不抓,是自己抓还是请人抓,激烈地斗争着。午夜之后,他终于做出决定,他进城报告部队,打算先偷偷回家继续睡觉,然后让队伍破门而入。这样抓人既可得大洋,共产党也不会知道。谁知一回家,俩人早跑得不见影了。保长不敢明目张胆出面找人,给排长指了通往外面的三条路,排长让各班为一组,分头去追。
天已渐亮,大地起雾,白气腾腾,四处弥漫。
“伯雄,到哪儿了?”万仙如问道,心里在检讨自己轻易相信了大山里的人。
“我也不知,看地形,离山顶不远了,我们继续走,敌人随时可能撵来。”马伯雄说着,环顾隐隐约约的群山,见不到太阳,也分不清方向。
“往上继续爬,万一上面是悬崖呢。”万仙如问道。
“陕北的山,哪有那么多悬崖峭壁。不好,他们好像追来了。”马伯雄说着,拉万仙如往上爬去。
“真还被你说着了,是悬崖。”马伯雄望着黑黝黝的深沟,紧张地说。
“这么大的雾,他们兴许看不到我们。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的路?”万仙如淡定了一些,说。突然,她看到一处庙宇。
这是一座娘娘庙,供奉的是三圣母娘娘,粉面金身,光彩照人。两人顾不得欣赏娘娘的风姿,四下寻找藏身之处。
“施主,大清早前来,可谓心诚则灵。敢问一句,你们是求子吗?”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回头一看,是一位面容慈善的仙姑。“仙姑你好。后面,后面有坏人在追我们。”万仙如说。
仙姑看了万仙如,又打量马伯雄,然后说跟我来,领他们到娘娘泥塑后面,吃力地搬了一下,露出一个洞口。瘦小的万仙如侧身麻溜进去,马伯雄屏气缩身勉强也进去了。仙姑拿起鸡毛掸子掸去痕迹,拎起一把扫帚开始扫院子。
“见一男一女进来吗?”几个穿黄制服的国民党兵,问着进入庙宇,挨个搜查。兴许是他们也忌惮神神的原因,围着神像转了一圈,没进一步行动。
见仙姑继续抡着扫把,对他们的存在视而不见,一个士兵夺下扫把,用枪戳了下仙姑,说,问你话了,耳聋了,见,还是没见?仙姑抬起头,眼光温和平静,嘴里支支吾吾着,给他们朝一条山道指去。
报告班长,也许共党分子就没从这边上来,士兵说。你懂个屁,来没来都要追,这是任务。一群人骂骂咧咧朝着仙姑指的方向追去。
见他们彻底走远,仙姑把万仙如和马伯雄叫出来。仙姑眉清目秀,长相俊美。他俩弯腰致谢救命之恩。仙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是好人。马伯雄问,咋知我们是好人?仙姑说,这年头,坏人到处耀武扬威,好人才东躲西藏。一大早被逼得无处躲藏,更是落难之人。您是村里人?万仙如问。仙姑说她是绥德城里的,来这时间不长,香客们说山下有两个村,一个是红的,另一个是白的,出家人不管青红皂白,一心一意学好向善,为善男信女们求子、送平安。咋样,要不要给你们抽一签?
“抽,仙如你抽一签。”马伯雄怂恿着,掏出几张纸币塞进布施箱里,并轻车熟路拿过三炷香,恭敬地朝娘娘塑像拜了三拜。马氏庄园祈雨成功,他对神灵由完全不信变为半疑半信,有时候信的成分更多了一些。“跪下抽签啊。”马伯雄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