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一次听李琛的《窗外》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低沉的声音,厚厚的镜片,拄着的拐杖,不告而别的爱情,《窗外》留给我的似乎只有这些,但又似乎远远不止这些。岁月神偷,不知不觉中我也由一个青春少女进了天命之年,时光留给我的是什么?我留给这个世界的,又是些什么?
季节从来不动声色,走得不急不缓,任凭人间焦躁不安,它只做自己的主人,不为炎热加快一步,亦不为寒冷而减慢一步。不像我们,总为悲喜冲动,亦为冷暖左右,一生都受困于七情六欲,不能做到心无挂碍,反而在自己的心上绑了个秤锤,时时刻刻称斤注两,仿佛置身于菜市场,而忘了人间清欢的滋味,忘了人间美好的那些细节与过往。
这不,刚进入处暑,几场秋雨过后,天气就更加任性,早晚凉得需加一件薄外套,感觉自己又快变成套中人了,可中午却又热得恨不能脱掉所有的衣服,褪去所有的欲望,将一个全裸的真实的自己呈现给世界。这是陕北高原秋季最常见的景象。糜谷正在努力成熟,而人也在努力将自己变得更加老到,不然,往后余生如何面对秋风?如何面对不确定的一切?如何面对那些苦辣酸甜的曾经?
李琛的窗外,是星光璀璨,是月亮弯弯,是深深的思念,是对爱情的表白。可他终究有自己的远方需要追求,有属于自己的梦想需要实现。他用一首歌给自己的人生画了一个分号,是结束,也是开始;是了断,也是念想;是前世,也是余生。我的窗外,有云天,有高楼,还有阳光,一切都是刚刚醒来的模样,如我初生时一样。天高云淡是处暑节气最恰当的标签。此刻的窗外,天做它的天,云做它的云,阳光做它的阳光,谁也不争不抢,谁也不急不躁,岁月静好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眼睛是多余的,感慨是多余的,其实就是这些文字也是多余的。一切都是本来和本真的模样,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呈现。红尘中的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做一个品头论足的看客。
趾高气扬的底气突然就一败涂地,不觉轻轻合上眼皮,在清晨七点钟,想再做一回婴儿,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纠结,回到襁褓,回到母亲的怀抱,回到五十多年前那个冬月的早晨。那是寒冬里的温暖,那是年轻父母的希望,那是贫困生活的信心,那是通往幸福未来的期盼……
母亲常常说,我出生那天,天气特别特别冷,而我们所住的那孔窑洞又是坐南朝北,家门又正对着院子的大门,刚好父亲那天从波罗樊河煤矿拉了一车炭回来,一大早敞开家门往里搬炭,作为产妇的母亲坐在锅头(炕上最热的地方)都冷得浑身发抖,而作为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我的感觉又是如何?只是我当时不会表达而已,我脸颊上两团伴随我多半生的红晕就是最好的证明。那是属于一个寒冷冬天的记忆,也是一个特定时代的产物,为此,熟识的朋友们常开我的玩笑,叫我“红二团”。也好,像处暑一样,我也有了自己的标签。所不同的是,处暑的标签淡,我的标签浓。活着,总得有点与众不同,总得有点属于自己的风景。感谢曾经的寒冷,让我在经年之后仍然拥有火一样的脸颊和火一样热情的一颗心。
父亲也常常会接着母亲的话说,小时吃苦比老了受罪强,也许就是那车炭给咱家带来了好运,炭是财,财门大开,好运进来嘛。而往往在这个时候,母亲总会半开玩笑半埋怨地申述父亲的大男子主义,说父亲年轻鲁莽不会照顾月婆子,一辈子不会心疼她,等等,诸如此类,每每必提,而且说着说着有时又会升级为一场不小的家庭战争。而我却丝毫插不上嘴,因为不管是五十多年前还是五十多年后,虽然我都在场,但不管在父母面前还是在生活面前,我都没有话语权。但我喜欢听他们讲,也喜欢看他们说着说着开了战,将陈芝麻烂谷子抖落在我的面前,让我享受有父母在的分分秒秒时时刻刻。我不劝说,也不评价,我只做旁听旁观者。我知道,在生活和生命面前,有时候我们只能做旁观者。即使在父母将来离开我的那一刻,我也一定是一个旁观者,在场,但回天无力,看天空落雨,任悲伤蔓延……
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从眼角溢出,而我还沉浸于自己的无能为力中。慢慢睁开眼睛,窗外,天,更蓝了,云,更淡了,阳光,更明亮了。一切似乎都丝毫没有受我低落情绪的影响,反而更加努力地呈现着它们本该的模样。也许它们根本就不知道,在这短短的瞬间,我的世界已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
其实也根本不必知道,有些东西知道太多反而是一种负累。做一朵云,自由自在;做一片天,敞开胸怀;做一缕阳光,温暖四季;做一首歌,如《窗外》,与月亮一起,默默成为岁月的风景。
编辑: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