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地图上找见陕西省白河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白河县偏于一隅,藏在秦巴山区的深处。站在湖北看,是秦头楚尾,而站在陕西看却是秦尾楚头。
进白河的高速路并不沿着河谷蜿蜒前进,而是直接架在半山腰上,不是飞桥就是隧洞,穿行在崇山峻岭之中,如同翠峦叠嶂在挥舞白练,桥与洞切换着阳光与黑暗。云霓浮于林岗,雾霭荡于河谷,晴空如洗,景色宜人,只是山大沟深,相对落差在天渊之际,修出这条路实属不易。
白河的山,高大险峻,遮天蔽日,阴沉的巨石让人窒息。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占据了所有空间,霸道而恣肆,只给天空留下巴掌大的窗口,这是个苦地方。到过白河的人和白河人都这样说。苦日子就得苦过吧,到过白河的人都这样认为,而白河人却从未苟同。也许可以苦中作乐,也许还会先苦后甜呢。
被山踩在脚下,那只能匍匐,如果站在山顶上,那就是征服。
白河的山顶上有一层薄土,是黄土高原最后一缕风沙带来的尘埃沉积,还是板块隆起时秦岭身上没有抖落的远古泥壤,或者是岩石被烈日与冰霜风化后的残屑碎末?星转斗移,白云苍狗,反正它们躺在那儿,应该已经有几千万年的光阴了,在阳光雨露的滋养下,肥腴如膏。
这些土何其金贵,山都将它顶戴在头颅之上。有土就可以围田,有田就可以生养。山是死的,人是活的,“人”的能动性在这里体现得比任何一本教科书都更淋漓尽致。
在相对高度千米之上的山头修田,靠什么?
靠“苦”!“苦”让白河人无所凭仗,却又无所不凭仗。一双手搬不动一块巨石,几万双手却可以垒起比万里长城还长的石头堤坝,层层堤坝就是层层梯田。砌“石坎坎”,端“金碗碗”,几十万亩梯田就这样垒出来了,是梯田成就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天宝梯彩农园就修在仓上镇的山顶上。去那儿,要走很长的山路。灰水泥的道路非常逼仄,急弯绕绕,像一个东奔西跑的孩子,开车就是追着孩子满山跑。攀到顶上,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梯田鳞次栉比,茶园、玉米、土豆、瓜蔬,层层叠叠,把茂盛的生命力和所有关于丰收的实力和自信尽情张扬在蓝天之下。炙热的烈阳把土地的肥沃蒸腾为叶子上肥厚的油光,地上深浅变幻的绿,天空纯粹干净的蓝,那色彩调色板调不出来,那醇厚花蜜酿不出来,真所谓“梯彩”。这些梯田都是开山移石,用手一寸一寸垒起来的,洒下的汗水生出满园的葱茏。飞溅的血滴绽放为田埂上炮仗花的殷红。被滚石击落的生命,矗立成后山上的那片密林,永远守望。
苦中作乐,先苦后甜,白河人的见识并没停留在“金碗碗”上。他们举全县之力削平县城旁的一座山头,在高山之巅修建了一所高中,现代化程度媲美省城的重点中学。仰望一幢幢教学楼就像天宫里的殿堂。从此,云端之上不仅有良田,更有琅琅的读书声,白河中学每年送出去的大学生多达四五百名,其中不乏北大、清华这样的顶尖学府。伐山事小,树人最大,这才是真正的“征服”。
白河,秀丽不失英武,儒雅不失刚猛,地偏人高,路远志强。
编辑:高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