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腊月初五这天，父亲总喜欢上五豆会。
我们这个地方有个习俗，“腊月初五，吃五豆”，这预示着新年开始来临，也叫五豆节。那时的老百姓相信，五豆节家里有五豆，以后的日子就会如豆子般圆满，倘若缺了哪一种豆子，那就意味着家里要受穷了。
母亲在这天，总是千方百计地凑齐五种豆子，把它们和玉米糁或红薯，搅在一起煮成粥，当早饭食用。我们早晨放学回来，喝着黏糊糊，浓稠味美的五豆饭，甜在嘴里，暖在胃里，美在心头。身上的那股寒气，随着吸溜吸溜的喝饭声，慢慢变成了暖意，洋溢在脸上。
父亲一大早就就背着布袋，拿着弯镰，步行到大荔张家上五豆会。那天的张家街道，人山人海，十里八乡的人都来赶集。卖熟食的，卖干菜鲜菜的，卖年货的应有尽有。父亲他没有敢进街道，父亲说，进去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你想出来，就得半天功夫。
其实，五豆会那天这里还有一个男人最喜欢的习俗，撵兔。张家地处大荔沙苑地带，沙丘绵延起伏、沙泉清澈甘洌，槐林遮天蔽日，枣花引蜂蝶恋。春秋时节，放眼望去，沙海绿荫，如诗如画。到了冬季，这里荒草遍野，沙土柔软，更是野兔生活和藏匿的好地方。
五豆会那天，周边各地喜欢撵兔的男人，牵着狗，拿着弯镰棍棒，遍布沙苑，寻找兔子的行迹。父亲每年这天都和村子的几个男人一起去撵兔。他们有狗的牵着狗，没狗的拿着撵兔的行头，布袋里装着几个冷馍，就进了沙苑。
每一年这天傍晚，父亲回到家，就从布袋里掏出几个油糕，不好意思地说，也没买啥，给我娃一人买一个油糕。我们当然舍不得几口把这香甜可口的油糕吃完，便一点一点吃着。我当时想，要是每天父亲都上五豆该多好呀！
父亲津津有味地吃着早晨留的五豆饭，母亲笑着问，撵到兔了吗？恐怕连兔毛都没逮住吧。父亲边吃边笑着说，今天差一点。兔子从我身边跑过去，我扔出镰刀，没打住。其实，多年来，父亲总是重复着同样的话。
不过有一年傍晚时分，我们从外面玩耍回来，刚进门，就看到父亲乐呵呵的。我以为父亲又给我们取油糕吃，没想到父亲带着骄傲的神情说，今年没油糕吃了，有肉吃。
我们一看，只见墙上倒挂着一只肥大的野兔，兔子嘴上粘满风干的血迹。父亲兴奋地说，我正坐在一棵老槐树下歇息，听到不远处有人喊，兔——兔——，就忙站起来看，谁知这只兔子一下撞到槐树上，一翻身还想跑，我抡起镰刀，把它打死了。撵兔的那伙人累得弯着腰，喘着气，眼睁睁地看着我提着兔子，也没办法。要知道，撵兔必须拿镰刀或木棍，不然即使你捡到兔，你也拿不走，这是行规。父亲说完，得意地眯着眼睛。
那年，我们家过了一个好年，除了吃猪肉，还有香美的兔肉。
编辑：慕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