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坝县城记

留坝县山环水绕，就是没有张良庙的话，这里也和道家有缘。山青而水碧，云白而天蓝，家家门前红花绿草，古朴的砖路黑白分明，正是孕育五行、盈而不虚之所在。
　　县城的街道少有行人，听当地人讲，留坝县城长住的人口不足一万，年轻人出去上学或工作，这里实际人数可能六七千人，相当于西安一个大型企业的职工人数。县城人少就使得这里的居民互相熟识，绝少偷鸡摸狗欺诈斗殴之事，人们不费心思结交，不养狼狗防盗，就把门前的花圃种得极好。
　　初到留坝一下车，我就迷上了留坝的河流，想刚才从汉中到留坝一路颠簸，人坐车上如米入筛子，晃得五脏都要从体内出来，见了留坝的小桥流水，便觉得翻山越岭也是值得。留坝的这条河东西贯穿，人站在桥上以为水不再流动，却分明看见不远处河流中的石上闪着细小的白浪。阳光下的河流倒映出天上的白云，河流两边是白墙黛瓦的楼房，那楼房上恰到好处地长着一丛蔓到楼顶油绿的爬墙虎，楼上一位长发细腰的女孩正提壶给几盆说不出名字的花浇水，见到大家站在桥上看她，便侧头顺手收拢长发，投来一个妩媚的笑。

留坝县只有几条街道，游人最爱去的自然是建于清嘉庆年的老街。街上的石板已磨平如镜，两旁的水渠淌着汩汩清流，人家的墙上别出心裁挂着各式农具，游人来去并不妨碍孩子们朗朗读书。老街的房屋古老得已成为文物，你绕过雕花的影壁走进老宅，这里的住户会说起他爷的爷有怎样的经历，老街上的每座院落都有一个长长的故事。你用心去记，自然会明白小城故事多。这里游人来的多了，当地人就做起生意。俗话说，靠山吃山，留坝的山里极多药材，有名的就是老街上商铺经营的西洋参、当归、天麻之类；城市里的人常说吃山珍海味，岂不知山珍就是当地人锅里整日不缺的猴头菇、口蘑、平菇之类。留坝矿产丰富，特别出一种极似翡翠的玉石，当地人叫紫柏翠，近些年已在收藏界名声大噪。
　　老街上很多人家的门口都有对联，其中有一户人家刻着“百年英雄百年梦，万里长城万里空”，我看后很有感触，就想起传说归隐于此的汉代开国谋臣张良。汉高祖刘邦大封功臣时赞张良：“运筹策帷帐中，决胜千里之外，子房功也，自择齐三万户。”张良曰：“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张良功成身退，正如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人生的智慧如果有十分，在我看来只有三分是得，剩下七分功夫全是舍，舍也是房子和休息的意思，人到老了一间茅屋就已足安养晚年，尘世上成王败寇的归宿都是一抔黄土。
　　夕阳渐渐隐入远处的群山，老街笼罩在静谧的黄昏之中，当地人说，太阳上山，读书种田；太阳下山，吃饭睡觉。老街上的饭馆，拿手的菜肴是川味的盆盆鱼和泡姜鸡，麻辣的口味最能驱寒防病。当夕阳收拢老街最后一抹亮光，三五成群的孩子在街上嬉戏，拄拐杖的老人在孩子们身后叮嘱，小孩子家家要慢慢走。
　　留坝山深而物富，地偏而景幽，近水而消暑，人少而和睦，正是热闹之后渴望的平淡，奢华用尽向往的朴素。这山这水大有留人之意，停下来歇歇脚，不为名而忧，不为利而愁，就像这老街上的流水、天上的明月一样纯粹简单。
　　留坝夜凉如水，街上极为静谧，我听见一位老人问身边的另一位老人，今晚做什么，另一位老人笑着说，不如吃茶去。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