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城的水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田永刚 时间:2020-09-24
(一)山与水 在中国的版图中,囊括陕、甘、宁、蒙、晋五个省区的大西北是一片广阔的地域,被称为鄂尔多斯盆地,但我们更喜欢称呼它为黄土高原。官方的凹地与民间的高坡称呼之别,让这片历经沧海起起伏伏的地域,充满了古拙而苍茫的气息。在这里,农耕与游牧交集、荒漠与草原相映、群山与流水互逐,赫连勃勃的大夏一度笼盖四野,党项人的西夏与汉人的宋朝也曾在这里一决高下,雄霸四方的蒙古人更曾从这里走向世界,复杂的地貌中,不知演绎了多少恩怨风流。从地图上俯瞰,陕西与内蒙交界的榆林市中部偏西,则是一块不规则海星状的区域,在这片地域里,偏偏交织着两个很有意思的蒙语,其中一个就是“鄂尔多斯”,意为“水草肥美的地方”,而另一个充满干旱意味的词汇“毛乌素”则指“坏水”,最终,两个词汇交锋之地,被命名为“横山”,从地域所处环境看,好坏参半。 地处毛乌素沙漠与黄土高原过渡地带的横山,是榆林的一个区,以芦河、无定河为界,境内横山山脉立镇天地,北部地势平缓且多滩地宽谷,南部梁峁起伏沟壑纵横,小小县域之地,地形复杂多变。在外界的认知中,原为边塞地的横山,资源不丰、人口不稠,然而到访过的人才知道,横山境内煤、油、盐及高岭土等资源储量颇大,大大小小的河流细数下来竟然多达上百条,更有被国家质检总局公布为全国地理产品标志保护、看到名字就想尝尝的“横山羊肉”和“横山大明绿豆”。更让人感到惊奇的,是近四十万的人口,这个数字无法与南方相比,但在同等条件下的大西北,却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数字。人多,活力便多,生机因人口的流动遍布于沟沟壑壑,人们在风沙吹拂的土地上,逐水而居,慢慢地,在横山的最南端,距著名的瓦窑堡会议旧址三十公里处,便繁衍出一个无名的小山村来。这个村子,有一个招摇而诱惑的名字——白狼城。 凡山,出于土,重于地,居高而望,镇下而庄重;凡水,源于天,融于地,匍匐而出,自由而不息。回顾人类的发展史,无非“水土”二字,更何况,古老的起源中,人便是大神女娲以水抟土而生。人食土中物、埋土中去,所以乡土眷恋,又以水为源、逐水而生,因此以命而言,水土相逢而蕴灵,才更有一方水土生养一方人的说法。就此文而言,山是出土的横山,水便是众多河流中名为大理的小河。据资料载,大理河在郦道元的《水经注》中被称为平水,后来又有大力河、大里河等名称,元代始称大理河,是黄河支流无定河第二大支流。大理河起源于同处榆林的靖边县白于山,向东南流经横山、子洲、绥德等县区,全长159.9公里,沿途滋山润土,颇有地产,更有“米粮川”之称。不知何时起,流转的大理河在横山区的最南端与出土的横山山脉相逢而交融,逐渐演化出一块有情之地。山水没有偶然,每一处走向、布局,都是大自然的甄别和选择,在种种生态中,选取最自然、最平衡、最执着的那一个构造来留存。等大理河在一个拐角与横山相遇,逐水而来的人们,便开始立庄建村,显现出兴盛的气象。一方地域,道不尽千回百转,一弯流水,诉不完千古长情。在不经意间,那处山水相逢的旧地,便开始有了白狼城这个别有意味的名字。 背山面水的白狼城,颇为符合古人认知中福地的象征,山水环绕的丰腴、安稳、通透等等风水异像,让逐水而来繁衍在此靠天吃饭的人们,生出踏实、从容、安心的感觉,自此留在这有福之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休养生息中慢慢开创出一片生机勃勃的生存格局。 千百年来,在我们的意识里,同一个物种中,异于常色的总能给人特异之感,若以灵性而论,异色中却首推白色,比如白鹿、白蛇、白虎、白狐、白马等等。我们读过陈忠实老师的《白鹿原》,听过神话传说中白蛇传、西方神兽白虎的故事,看过电影《画皮》与《八佰》,这些白色的异兽,与人类具备深厚的缘份,自带诸如忠诚、恩义、祥瑞、希望等等光环,充满我们对美好的暗示与象征。而白狼城,也大抵如此吧。第一次听说,就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名字,带着一股土味的野性的山匪气息的名字,立刻将人拉入了历史苍桑之中。我们无法考证是这里真的出现了灵性十足的白狼,还是因为某些不忘草原的先民对图腾的臆想,反正名称被一代代人传了下来,它自是遗世独立,却让听的人怡然神往。 如此宝地,自然远隔重山。当我们辗转北上,一路翻山过涧,在一条乡村公路的尽头,会看到一座白色的小楼,坐落在白狼城的的脚下,门口挂着牌匾“横山采油厂”。 站在厂部院子里岸墙一体的河边,听着厂长李剑锋说横山人杰地灵、民风质朴,在白狼城工作的人们踏实肯干……恍惚间,看着悠悠的大理河徐徐流过,我仿佛能看见久远的先民们渡水而来,也如此的扎根白狼城辛勤劳作,这些被他们趟过的游走液体,因泥沙并不清澈,但它确实曾为人们留下了生命的希望和柔软,可谁能想到,在水的下面,还有一种黑色粘稠的液体,在许多年后与地水交杂而出,让四面八方的人们,对白狼城又多出了一种自然之外的探究和欲望,那便是被沈括在《梦溪笔谈》中命名为石油的东西。 古时候,人们对石油认知不清,外国人称之为“魔鬼的汗珠”“发光的水”,国人叫过它“石漆”“石脂水”,人们看到它无定型又能燃烧的样子,便以为是水的其它形态,所以各个名字中自然便带着水气。由此来看,我们认知中的水,是多样的,倘若再以古人的眼光来看,自然水之外,石油作为水的别样分支,自然也就成了白狼城的一个代表性风物。 (二)油与水 课本上称石油是“工业的血液”,绝对准确。自十九世纪进入工业开发以来,石油很轻易地便开始走向了经济的统治之路。作为战略资源,众所周知的科索沃战争、几次中东之战、伊拉克之战等等,有多少次的争斗因石油而起。在人们的心中,石油就是黑色的黄金,也是人们眼泪黑色的泪水。世界石油工业史,甚至有人称之为浸满鲜血和阴谋的战争史。而中国的石油发展,亦是如此。 1903年,德国人汉纳根以旅游的名义来到陕北,考察当地石油资源,逗留约半年后有资料记载形容其“欢喜而去”。到北京后,汉纳根与德国世昌洋行合作,计划私采原油,重点便是今天的延长县一带,但遭到了当地以县令佘元章为首的有识之士的反对。几经波折,据说慈禧太后“恐肇生事端”,便拒绝了他们的诉求。但是,德国、汉纳根并不是个例,美国、日本等等诸国均曾有过对中国石油的争夺之意,奈何种种因素而流产,甚至慢慢流传出中国不产石油的妄言。终于,千呼万唤中,风雨飘摇的清政府批准建厂开采,延长石油厂应运而生,于1905年开启了中国石油工业的曙光,进而以“烟微光亮,可与洋油媲美”的评价著称。 历史以记录起步,但冷峻的文字终究不能尽述历史的原貌。我们能够想象的是,在那个洋油、洋火、洋枪甚至洋人遍地且洋洋自得的时代里,有国产的、土法的物品出现甚至开始从抗争中走向大行其道,不知道要经历多少艰辛。在埋头苦干的石油路上,有张丙昌开创黄河运油、创立中国石油史上的商标,有因为苦干实干被评为边区特等劳动模范的陈振夏,有延长石油人自创的延安牌顿钻钻机和木质吊油车,有在全国推广的“三匀一块”钻井法,有丛式井、水平井的开发与应用,更有一种开创性、被称为二次采油的技术性石油革命,那就是注水。 历史是在实践中推进的,石油的开发也是。围绕着增产,人们想尽办法,爆炸、压裂、注气等等,许多年的徘徊和探究,被时代的号角叫醒。等我们在实践中抬起头来,才发现自然界早已给了我们启示,一切事物的运转都存在着自然的规律和道理,水与油共生,油亦可因水而长。慢慢地,注水就成为了石油开发的“助燃剂”。在延长石油,提起注水,地域面积、增产规模等等白狼城可能不是那个最大的,但其名声和效益,一直独领风骚。之前到任横山采油厂的党委书记高兴军就曾在一次考核中为此感叹不已,技术出身的他不止一次说到到任前后闻名不如见面的感受。 说起横山的采油史,可以追溯到1993年,民间资本的开放让当地有经济实力的人把目光瞄向了石油,一年下来,9口投用的生产井产量刚刚过万,但之后的几年居然连一万吨的产量都保持不住,直到1999年,油井和产量的数字才开始一起攀越,但仅仅依靠自然能量开发的油井,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地层能量的释放,带来的必然是大幅度的递减。起起伏伏间,时间走到了横山采油厂成立的2003年,这一年,白狼城区域266口油井的出产不足10万吨,第二年在增加6口油井的情况下更是降至8万多吨,统合而来的那些被粗放式开钻运营的油井,像一个个被透支元气的青年,华发早生、气喘吁吁。面对着一群面黄肌瘦无精打采的井架,那个人类悲呼式的提问“怎么办”成功成为白狼城中人们共同的疑问。 “我们纠结过,商量、探讨、尝试,经过一段时间的摸索,最后发现注水应该是唯一可行的办法”,这句话出自副厂长高美胜,一个从建厂就开始驻扎在白狼城的石油老兵。没有一种办法包解所有的问题,没有一粒药包治百病,但奋斗的执着可以支撑我们走下去,直到看见曙光和成功。或许我们都不能预料的明天,会以一种我们自己都惊叹的方式,让我们怀疑自己的双手、眼睛,怀疑是不是我们自己亲手缔造的这一切。“16年来,白狼城区域除过49口井网完善井和扩边勘探井外,没有钻探投用过一口新的生产井,反而在多年的开发中,将许多油井改造成了注水井,但是我们上产了,自2004年注水开始,2005年就稳住了产量不再下降,之后连年上产并趋于稳产,在白狼城区域的支撑下,采油厂产量最高时曾超过18万吨”。随行的党委副书记闫占兵以自豪的语气一口气将这些让人惊叹的内容介绍了出来。更震撼的是我们后来了解到的一组数据,据说,按照注水受益前日产油稳定不递减对比计算的话,注水后采油厂增油95.31万吨,累计增加产值能超过18亿元,如果按照注水受益前日产油递减规律对比计算注水后更已累计增油159.71万吨,累计增加产值甚至能超过30亿元。多么让人动容的数字啊!放眼延长石油乃至整个石油行业,恐怕这样成功的先例和实例都并不多见。这是天神的钟爱吗,是白狼的庇护吗,不,这是信念和双手的神话!这些让人铭记又感叹的数据、故事,就罗列在采油厂注水展馆之中,也铭刻在时光与岁月之中。 白狼城的石油,是和水不分家的,是水带的、水转的,是和水共生的。油与水的转化,让这里的油,成为了一种加入力量、信念、性情、希望等等内涵的特殊之水。在这里,无论是与人交流、与物接触,还是不经意间看到的各种标牌口号,都能让你产生一种“做好水文章、精打油算盘”的触动!当然,我们认识一个人或者一个物品,不能以简单的认知来下定义,注水不过是采油厂最有典型代表的一项工作而已,以水看油,只是我们看白狼城、看横山采油厂的一个特殊立场和角度,此外,他们还有技术创新,有管理,有执行和操作,最为重要的,是有一群大山深处的“山丹丹花”。 (三)人与水 白狼城这个地方我来了很多次,山大沟深、封闭内敛、朴实无华等等词汇都是一种准确的描述。在多次的交流中,我曾问过他们,如果让你们形容在白狼城的生活,你们觉得该用哪个词汇?封闭的地域,从生产指挥中心到县城都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沿途多山路,连最近的小镇都在十几公里以外;单调的生活,吃住在固定的地方,每天走同一段路、看同样的景物、遇同样的人、做同样的事……那些想要岁月静好的人们,你能想象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在灯红酒绿的都市之外,长时间身处真正静谧中的痛苦吗?无聊、寂寞、思念等等词汇,是他们形容生活频率最高的选择。在默默无闻的岁月里,一种自我的无能无力可能才是人生最可悲的伤害。“为什么我要这样,是不是我就一直得这样?”命运与性情的拷问多少次刺激着我们常怀希冀的心。 我们读到一篇走心的文章,感觉文字都会充满灵性,似乎阅读的过程,就是你在和一个人面对面交流,听他娓娓道来,感受他的炙热与清凉、欢喜与悲愁,所以读一篇好文章,与其说你巧遇的是一段话一段文字,不如说你偶遇的是一个投契的灵魂,是遭遇到了一个让人动容的生命。如果把白狼城看成一段不为人知的背景故事,那么其中让人感触的,便是一些绽放在深山的“山丹丹花”,她们就是让人触动的那段文字。在寂守空山的岁月里,她们也曾焦躁、苦闷,也曾沉默、流泪,但同样的,“水做的女人”用水的多样形态重新界定了那句“女人能顶半边天”的话语。 2019年的三八节,在采油厂的会议室里,709人中占比不过12%的女工们汇聚一堂,欢庆着这个专属的节日。结果时过未久,会场便传来了一片抽泣声,伴随着的,是不同孩子们的声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孩子们用提前录制好的视频向守在大山深处的母亲们送上了祝福和慰问,结果本该欢喜的事情,却让现场的女人们热泪盈眶。水啊,许多时候它的肆虐更多是一种情到深处的流淌。那一刻,估计没有人有心思感谢时代发展带来的便利,千里传音、飞剑传书的神话活生生地实现了,远隔千里万里无能无力的挂念,在一种能看到能听到的工具里被消解的无影无踪。 人群中挂泪的有王淑荣,作为离家最远的技术女工,她是横山采油厂第一批从事动态分析工作的人员,她曾将全厂白狼城、魏家楼两个区域400多口油水井的生产现状像诊断病人一样摸排分析并分类建档,她曾提出适应厂情的“日动态、月分析、季调整、年总结”动态分析方法并推行至今,每月攒假回一次河北定州探望家人的她,有一百分的理由听着视频中的女儿微笑着说“妈妈,请你放心,我会好好学习,也会照顾好弟弟,等你回来”的话语流泪。 和王淑荣一样想起往事的还有放弃西安的工作,随丈夫来到白狼城扎根大理河畔,一待就是10年的财务女工赵艳,多少次的熬夜加班才让四级核算、全面预算、降本增效等等工作真正得以实施和推动,恐怕只有同在采油厂的枕边人才能了解,多少付出和忍耐才让她一步一个脚印地成为一名财务工作负责人,恐怕也只有自己能够体会。看着视频中给她鼓劲的儿子,想到从小就被托管的他早早学会了自己收拾房间、洗碗,回到家甚至能自己做炒米饭吃,我想她眼中流出的不仅仅是欣慰。 一个接一个的视频放完,热烈的鼓掌声中,她们把感激的目光看向了幕后的策划和组织者王鸿雁,这个内秀而聪慧的女生言语并不多。第一眼看到她,没有人觉得她会是采油厂乃至全油田唯一一个办公室主写材料的女文书,并不是无关轻重的小材料,近几年的职代会报告、各类别讲话、汇报材料等等,均是她一个字一个字敲出来的。熬夜、失眠、眩晕、掉发,一个个让每个女人惊恐的字眼告诉我们,事实上,很多时候,让我们为难的,不是因为不公平,而是因为形式上太公平,更可怕的是,自己居然慢慢接受并适应了这样的现状。她曾自嘲地跟闺蜜说:办公室让我瘦成了想要的闪电啊!看着她在采风活动中忙前忙后,我突然想起那个花语为“坚强”的仙人掌,为药可行气活血、消肿止痛,为景枝绿花红、赏心悦目,为食酸甜甘美、可供果腹。 人生的幸事,是有始有终地参与并完成一件久远的事,更为幸运的,是在一件事的始终,有人与我同行!我想,在白狼城这个地方,山水汇聚了自然的灵气,石油牵起了人世的情怀,而这些由同事成为闺蜜的女人们,则奉献出了岁月的柔情。 是她们,柔软大山的坚硬、柔软了人间的孤独。是她们,和大理河一起滋润了山川,滋润了枯燥的白狼城。也是她们,点缀并恒燃了石油红,轻缓并延长了时光散落的征程。如水的女子与厚重的大山,在白狼城相映成景! 编辑:齐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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