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代访》对话杨丽萍:纷乱世界 我看到万物真相 来源:凤凰文化 作者:杨海亮 时间:2017-12-25
凤凰网文化《年代访》独家对话杨丽萍 核心提示: 出生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饥饿记忆为她的人生启幕,“我一直在想怎么去寻找到吃的东西”“我记得我奶奶都是趁着半夜爬过河去,摘南瓜来给我们煮着吃”;经历十年文革,她遍览人性之恶,“我看到人吃人人伤人,现在也是一样的”“我对人性很悲观,我很警惕”;四十年舞蹈生涯,她自称守望之人,“小时候就知道跳舞是生命需要”“我在这里守候,我是守望的人”。她说,我看到事情的真相,太多利益对我没意义。凤凰网文化《年代访》独家对话舞者杨丽萍,以下为访谈文字实录。 对话人/杨海亮 出生时赶上三年自然灾害 吃过白色杜鹃花 凤凰网文化:您出生的时候(1958年)正好赶上三年自然灾害,对于那个时期还有什么印象? 杨丽萍:那个时候都吃不饱,自留地都被没收了,我记得我奶奶都是趁着半夜爬过河去,摘南瓜来给我们煮着吃,就自己的自留地都不能去。大锅饭,大家都拿一个碗到公共食堂去吃饭,然后那些稻田都耕了,婶婶妈妈她们在那劳动的时候都是很偷懒,因为不是她的地了,她基本上都是在田埂边上奶孩子,绣花。那个庄稼就非常差,我的印象,我一直在想怎么去寻找到吃的东西,上山摘蘑菇,摘那些野花,白色的杜鹃花是可以吃的,当然还好,可以偷偷去养一些鸡或什么的。 凤凰网文化:记忆中第一次跳舞是什么情形? 杨丽萍:就是在村子里,比如插秧节,丰收了,就是一种自娱自乐,因为劳动太辛苦了,大家就一起围着篝火跳。 凤凰网文化:您看您的父老乡亲跳舞您小时候也会跟他们一块跳。 杨丽萍:就像汉人跳交际舞一样,差不多,他会有对歌的季节。 凤凰网文化:您是怎么进到西双版纳歌舞团? 杨丽萍:他们就是来选,一个团需要有各种民族,傣族什么民族的,它要丰富,他要找那些漂亮的小女孩小男孩来培训。其实我们进去的时候都很小,十一二岁,到了1980年就被中央民族歌舞团选到北京去了。 从1986年开始我就清楚自己不会给人伴舞 凤凰网文化:您被选进中央民族歌舞团之后,1986年,您的舞蹈《雀之灵》在全国获得大奖,但是此前为了参赛您遇到很多阻挠和困难,从卖手表制服装,到最后连报名都报不上,重重关卡,一般人会放弃,但您为什么坚持参赛? 杨丽萍:领导没有不同意。 凤凰网文化:还是很困难,您为什么当时要坚持去参加这个比赛? 杨丽萍:因为在80年代我们的工资都很低,才一百多块钱,你要拍个录像要把它做成录像带,初赛的时候都是要选送录像带。那时候还没有DVD,然后要自己去制作,你的服装也要自己去制作,你的音乐,要去自己找人写,时间就晚了,送带子的时间晚了一点。 我觉得每一个舞者,不管你是唱歌的也好,是明星也好,他们最初都会有一个验证自己在他的艺术门类里面的一个认可。这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没有人说我做出一个好的电影,好的导演像张艺谋他们都要去参赛,这是一个认定。认定了以后你自己才会有一个好像是一个过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就觉得是一个应该走过的一个过程。 凤凰网文化:我看您之前的一些资料,比如说1977年被选入版纳歌舞团,80年进入中央民族歌舞团,87年凭《雀之灵》一举成名,89年登上春晚,从此蜚声国内,2000年您重回云南。但是从1989年到2002年这十几年的时间却很少听您提及。 杨丽萍:之前我是80年代,1986年左右自己搞创作,因为一个舞蹈家不可能从小就会创作,除非像莫扎特那样的神童,八岁就可以作曲了。我八岁肯定创作不出好的作品,要一直积累,在西双版纳整整生活了十年左右,然后走出村寨,体验生活。本来就是一个白族人,小的时候就已经在生活里找到了一种舞蹈的特质,就为什么要舞蹈,不是作为一个别的,是为了你的生命需要,你的生活里面存在这种感觉。并不是说作为一个简单的舞蹈家,觉得这个舞蹈就是一个名利或者是生活的一个给你带来什么外在的东西。它其实特别内在,因为好像唱歌跳舞都是有出处的,比如说佤族人他甩头发,他一定是觉得他崇拜火,他就找一种形象,然后用一种艺术的表达来完成他对自然对生命的一些情感的抒发,所以跟他的人本身有关系。 所以这个角度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特别是一个舞者,如果是偏离了这个,我觉得他会很空洞,所以恰恰因为是小的时候找到了这个特别准的舞蹈的本源,为什么而舞的本源。所以我的舞蹈无形当中其实没有多高超,我的舞蹈要比起很多舞者其实没什么,不光是技巧的问题,也不是说就好坏这样的一个。它是一个身上散发出的舞蹈的本质和本源让人去心动,或者感受到它散发的那种特殊的气味、特殊的视觉的感染。 我一直本着这个,所以没有放弃在西双版纳生活的这十年,我也特别认真地去感受,去学习。因为在村子里、在家乡的时候只是体验到的是白族人,比如说别人登山我们就跟着去,谁家里老人死了大家也会去送葬,丰收的时候都会有一些,但是你到了西双版纳歌舞团就不一样了。你面对的是十几种少数民族的,而且每一个民族都有很多,有一些民族都没有列为民族,比如说空格人(音)是个什么人,很多,因为他们人很少,但他们的服饰他们的舞蹈都很特别,包括他们头饰。我记得空格人(音)的头饰他这个造型很奇怪,是歪的,不知道为什么要插根棍,然后他的衣服就是完全跟傣族人这些人都不一样,其实他们都很静,他们都有他们生活的习俗和舞蹈,跟他们同吃同住,有时候你就会,可能一般人会觉得这很辛苦,很没意思,跟劳改似的,但我觉得乐趣无比,因为你跟他们一起吃他们从小河里来的小鱼,烤的小鱼,然后你带着糯米饭下到田头去割稻子,去吃饭,然后你感觉到他们那种劳动劳作的辛苦,然后你再把那个时候的粮食分他们家。 很多这种东西都让我印象特别深,所以这个过程特别重要。到了中央民族歌舞团,中央民族歌舞团他是一个国家体制内的,最高的一个团体,少数民族这个门类的最高团体,到那了以后开始你只是觉得不习惯,然后慢慢,你从中看到那么多的东西。视野打开了,世界的东西,那时候哪知道有杰克逊,也不知道德国的那些摇滚或者现代舞那些新的那些东西。你感受到了以后,然后你感受到的是他们的精神,他们的一种艺术的一些造诣和艺术的创造力,你就会找到自己,找到自己应该的那个角度。所以在80年代,1989年的时候,1986年开始我就非常清晰了,就不会跟着人就伴舞或只是学习一些自己不太能够擅长的,然后就排掉这些,特别专注地找到自己的属性,找到自己的一个艺术风格舞蹈风格,然后自己给自己编舞,1986年就开始了,一直这样的状态一直到2000年。 凤凰网文化独家对话杨丽萍 90年代打开电视四个频道同时在播我 凤凰网文化:2000年的时候就选择了离开中央民族歌舞团? 杨丽萍:对,也不是离开,我退休了,我到2000年,就属于退休,我们那户口永远是死的,我们那个工资是你死那一天都会发给你。我们是属于一级演员,他会照顾你,国家会照顾你,但你不要在那里,被照顾就会变得很懒惰,不要这样。 我在二零零几年的时候,之前我有过很多经历,比如说我去过台湾,开独舞晚会,我在国内有晚会的巡演,那时候是非常年轻的舞蹈家,开独舞晚会,然后比较大胆,还是在摸索。 凤凰网文化:还挺折腾的。 杨丽萍:不是折腾,是通过一个舞蹈得到了一个自己,一点都不折腾,因为你每天演出都是一个挺精神的需求,而并不是折腾什么。我们觉得跳舞是一个非常美好的事情,全国开独舞晚会,然后到台湾到国外去开独舞晚会,然后上各种媒体。我记得在90年代打开电视,频道几乎都是每天,因为我开独舞晚会被人家录下来了,然后他们就会在电视里,那时候没有广告,节目与节目之间的幕间休息就播我的节目,播我的舞蹈,有时候舞蹈播到一半断掉了,就栏目开始了。它是拿我的作品我的舞蹈作为一个幕间休息,所以最多的时候我每天看了四个频道在播我,然后我参加各种谈会、访问,然后又跟世界所有的总统,在上海有过一次,全世界的总统都几乎在那,给他们表演,然后什么博鳌,好多。 然后到中南海、到哪里,任何的最高领导出现的地方我们都去演出,然后我们就很忙,就变成了一个知名度的扩散。再加上我不停地上春晚,我每次上春晚都是要求自己特别像《两棵树》,都要求自己。虽然他们给我时间很短,但是我的节目跟一个小品、相声很杂乱的一个晚会,不是不好,然后你的舞蹈跟他们是格格不入的,但是你还是坚持你的舞蹈,很纯粹,你越坚持越显得你特别,所以就变成了2000年以前我就有过那么多的充分表现自己的天地的时候,一个电视一打开四个频道都在播我。 凤凰网文化:那时候看到四个频道都在播自己是什么感觉? 杨丽萍:我没觉得,因为他们需要,但拍的不是太好,录像、角度。 凤凰网文化:离开中央民族歌舞团是不是也是? 杨丽萍:我不是离开,我本来就是云南人,就回来看我母亲,然后回来采风,做了《云南映象》。 退休后没事干才去采风 其实为的是再感知 凤凰网文化:对您采风的经历很感兴趣,听说您当时采风了15个月? 杨丽萍:没有具体的,有时间就去,是有人去帮我计算的。其实我不采,我小时候已经相当熟悉了,我只是说没事干。 凤凰网文化:自己会有一个规划的路线吗? 杨丽萍:有,比如说我们藏族的晒佛节,比如说我们会卡在民族活动非常有特征有特点的时候过去,比如说西藏晒大佛的节日,我们就踩着那个点过去,比如说凉山彝族的火把节,我们就过去。因为会有个大荟萃,所有的人都会唱歌跳舞,可能会三天三夜。石宝山的歌会我们都会去,那个地方叫弥勒,祭火节我们也会过去,那个祭火节我们都经常去,只要一有我就去,去感受。并不是说我现在才来采风,小的时候我就生活在那里边,都存在,是再去感知,因为原来的状态和现在不一样。原来只是说去体验去寻找,融入进去,后来下去的时候不是了,是作为一个编导。我们要寻找到什么,什么东西有价值,什么东西在舞台上有表现力,用这个方法,让这个眼光不同,角色不一样。 凤凰网文化:您刚才提到融合,您从北京回来之后怎样融入当地人?如何取得他们的信任?因为当时您毕竟是名人。 杨丽萍:不需要,他们都很认定我了,我很吃惊,我走到最边远的地方他们都认识我。 凤凰网文化:会不会有隔阂? 杨丽萍:没有,他们都像贵宾一样地接待我,会对我特别好。每个地方都特别希望我能把他们的东西搬上舞台,都非常无私地奉献,不厌其烦地给你介绍,让那些老艺人给我配合,甚至把他们送到昆明来,他们知道我要把他们搬上舞台。 凤凰网文化:您在采风途中比如看到那些优秀的少数民族歌舞或者文化,您会怎么保存记录下来? 杨丽萍:其实这个行动是最早我和田丰老师(1933-2001,著名作曲家)一起,他是中央乐团的,他到云南来,他因为是个北京人,但他就会着迷。他到了云南他就觉得这些音乐这些歌舞都是才,是宝贝,所以他是首先去采集记载,然后把这些少数民族请到,当时搞了一个传习所,然后邀约我一起加盟,我也特别感兴趣,我们就一起,然后更多的是他主持。他的眼光也是很独到,虽然他是中央乐团的一个作曲家,但他会认知到哪些东西是有价值的,是有意义的,是经典的,所以我们这方面是志同道合,所以后来才有了《云南映象》。田丰老师他当初是把这个东西保留在一个学校里边,互相传承,保留住。我是把它搬上舞台,让人直接感受到,而不是关在一个学校里,我觉得这种歌舞本来就有表演形式的一个存在,其实舞台也是学校,新一代的人可能观念更新一点。 凤凰网文化独家对话杨丽萍 投机取巧的人才会把原生态舞蹈模式化 凤凰网文化:您有时候会不会觉得如果自己没有介入这些人的生活、没有把他们带到昆明,也许他们过着更为平静、简单、自然的日子?有的可能正是因为您的慧眼识珠而改变了一生,甚至整个家族的轨迹就此变更,过上了城市人的那种生活? 杨丽萍:当然,你比如说像虾嘎,他是10年都坚持跳的,包括杨伍,这些都是长期把舞蹈视为自己的一个生命里面最重要的,跟我很像。他们不会放弃,反正他们已经跳了十年了,他们从村子里一直放牛的,他们也是为了一条牛,买一头牛来这里跳舞,是改变了他们的生命。他们在这里结婚了,生孩子了,他们可能远离他的家,但这些人只是两百个人,这个世界人太多了,两百个人改变不了哪一个。 不存在,这个东西就像我一样,即便我到了北京我还不是一样,穿麻布戴绣花帽子,还是觉得不存在,看人的价值观了。我们也不能反对人家不喜欢这些东西,比如说这些民族离开自己的村寨到这里来,然后就变了,这个咱们管不到,他的精神没变。他穿什么咱们管不着,他精神没变,特别是他在台上或者他在学校里学习,是一个朝圣者信仰者的一个状态,我们会要求他们,老师就是要告诫一些懵懂的人。 凤凰网文化:这些很原生态的演员你把他搬到舞台上之后,长年累月地进行训练、演出,会不会把他们的原生态的歌舞模式化? 杨丽萍:不会,你看我每天上台,你们都不会烦,说杨老师跳得油啦吧唧的,不好看我不看了,不会,真正的舞者不会有你担心的这个问题,你说的那些是投机取巧的人。 凤凰网文化:这种模式化后来就不会? 杨丽萍:对,我们在这里守候,我们是守望的人,我们会告诉什么动作什么味道,就像厨师炒菜,好的厨师不可能越炒越差,他可能越炒更进步。菜炒得难吃了,那肯定这个餐馆就要倒闭,我们这个舞台就得关闭了,感受不到那种纯朴的感觉了,那种民族的特色了,他就不会来看演出,不看你演出他不来感受你,你还存在干什么。反正我们演了十年了,基本上是保持住了,以后还会继续。 现代人不知祖先是怎么回事 找不到文化属性 凤凰网文化:挖掘的少数民族的那些文化那些歌舞,可能因为搬到舞台上要众人去欣赏,也不是原汁原味的,也是经过您的设计改造过之后的。您经常提到“原生态”,原生态和不生态的界限在哪? 杨丽萍:我们说的原生态是一种概念,一种态度,一种精神。什么是我们的民族,什么是我们的文化,什么是我们生命的状态,什么是我们的价值观,我们跟自然贴近,我们尊重自然,尊重生活,感受自然,我们保持我们的文化内涵和文化的特征,就好像一个蔬菜里你上了化肥和不上化肥一样,你是要一个纯的,我们基本上是原汁原味。除非我们因为台上没有太阳,所以我们要打灯,我们没有太阳,就做一个布景的太阳和月亮升起来,因为我们不是在草地上跳,那月亮很远,我们的月亮很夸张的,6米大,强化了自然和人纯粹的精神。有一支舞蹈叫《月光》,这就是给你一片月光,给你一片月亮光的,这些东西是非常美好非常原生态的,不是上化肥的。 你没有太阳没有光,所以你就要打灯,这个东西就是你刚才说的舞台艺术的一个。我们的舞蹈、我们的歌、我们的服装都是原本的,特别是我们的舞蹈,都是从土地下搬过来的。只不过这个台上没有土,但是大家踏步的时候你感觉到你踏在土上,就像我每次跳孔雀舞一样,我每次跳舞都觉得我在一片森林里面有霞光万丈,然后我的翅膀羽翼这么美好,这就是艺术。 你如果是在村子里跳,你能看到我吗?因为你们需要我们给你们,你们在现在社会里很烦恼,你们找不到文化的属性,你们感受不到我们祖先的东西,我们现在告诉你。之所以我们受欢迎就是因为我们让这些城里面的人,你们都不知道自己穿的牛仔裤吃着汉堡包,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怎么回事,甚至都不知道少数民族他们跟自然(的关系)。你们破坏了自然,你们做了很多,然后你们的工作很烦恼,然后你们要走进剧场来感受我们给你带来的。再文明的城市我们一去都会有观众痛哭流涕,为什么?因为他说原来我们民族的东西这么有感染力,而不只是芭蕾舞,不只是别的东西。那些流行歌或者是那些东西只是一个艺术的另外的一个门类,原来我们自己的东西是很有魅力的。 杨丽萍:原来杨丽萍这种人她创造了一种舞蹈的样式,能让我在剧场里洗涤,让心灵安静,让人找到一个精神的一个回归,文化的一种认知,这些多么重要啊。不是你们这种一般的人认为的说这个民族舞蹈离开那个村子,就没有意义了,你错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我不把这种东西带到北京带到中央电视台,你们怎么能看到这个东西。中央电视台或者别的电视里都会是另外的东西,没有我们这种东西,我们给了你们一些,然后你们又给了我们赞美,你们给了我们生活能够吃饭,吃饱饭,然后我们吃饱饭再来跳舞,这就是生态食物链。 少数民族在学汉人 他们扔掉的我就收回来 杨丽萍:我坐在这里接受你的采访,是因为我知道你要对我一个精神对我们的文化对我们的舞蹈有所传扬有所认知,希望这期节目让我们传播出去,所以我就很宁静地坐在这里跟你讨论这个问题。其实仅仅过了十年,像虾嘎那个村子都不存在了,就仅仅过了十年。 凤凰网文化:已经消失了? 杨丽萍:原来那个蘑菇房,拿树根当楼梯,我们进他们村子要大概走八个小时,没有路的。我们踩着树根当楼梯走到他们村子里,去看他们祭龙节,看他们跳舞,看他们穿着哈尼族衣服的老奶奶腰都直不起来还在跳舞。那个老奶奶已经死去了,我再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十年以后你再去看他们的房子,都变成城中村了,恰恰他们的鼓,他们的鼓就是一个三合板,握起来然后拿一个钉子钉的。我们这里的鼓还是那个古老的工艺,一棵树雕出来,然后带着皮的牦牛皮,用木钉给拽起来。还是保留了这种,包括乐器我们都保留了,他们现在的东西没有我们的,他们已经失去了,因为他们也着急,我拿一个三合板一握我就能打响,何必去一棵树里面。原来做一个鼓要全村人出动,包括佤族人,拉木,全村的人丢鸡蛋,哪个鸡蛋在哪棵树底下不破,那棵树才能作为我们的乐器法器,很认真。 然后那棵树还要全村人把它托回来,都是一个仪式,都是一种舞蹈,因为他们的生活形态就是这样,像大家的一件事,然后全村人把它托回来,怎么托怎么唱歌,全部都是舞蹈,就像音乐剧一样,然后拉到村子里,还有公鼓、母鼓,两个鼓,然后全村人没有什么工具把一棵树掏空,然后丢到泥塘里面,泡个一年左右,再拿出来,才能做乐器,就这么讲究。而现在…… 凤凰网文化:都只能在你的舞蹈里看到了。 杨丽萍:虾嘎的村子都是一个三合板屋的,他们都没有耐心,他们也不想,他们说游客来看我们就赶快打打,挣点钱什么的。他们其实已经都丧失了,我们门口收的那些鼓,真的都是一棵树雕的,你说现在到哪去找。 凤凰网文化:您是留住了这些文化。 杨丽萍:我们就觉得是个宝贝,我们的鼓都是很认真去做,然后工艺请老艺人来,更多的不要让它变质。包括我们的歌舞,我们怎么唱歌我们怎么跳舞,我们的精神我们表演者的精神是什么,每天都像做一个仪式,对我来讲是这样,他们不一定。 凤凰网文化:演员太年轻? 杨丽萍:他们会忘记,你要告诉他们,让他们认知到这种人本的意义。这个东西都是一个,如果我们不帮他搬到舞台,村子里都没有。这些鼓真的,慢慢我们的鼓一打出来,包括田老师把它弄出来以后,把他寄存下来以后,他们觉得这个鼓很好,然后他们村子里又学回去了,又开始打了。特别是花腰的衣服,他们都不穿了,都藏在箱子里,都穿汉族的衣服,然后我就去收购他们的衣服,因为我们要演这个。他们就把箱子里最好的衣服,他们那个衣服要绣五年,单传给我们,几百块钱我们就买来了,八件套,很复杂的,要绣五年才能绣好。然后他们自己不穿了就卖给你了,等到我们在台上我们的花腰歌舞在台上一红火,到CCTV拿了金奖,然后花腰村子就轰动了。花腰人也觉得原来他们的东西那么受到人们的欢迎和喜欢,然后他们就开始绣,他们又开始穿上然后开始唱歌。 凤凰网文化:如果不走出去的话,他们不知道这个东西是那么的宝贵。 杨丽萍:对,然后他们学汉人,他们就不穿了,我们在台上是严格的按花腰彝的服饰去编,可能以后那些村子没有了,可能你还到这里来看才能看到纯正的。 凤凰网文化:成了一个流动的博物馆。 杨丽萍:我们也是搞试验,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会成功。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一个行为,热爱,然后至于是不是很有成效,是不是能够真正有用,能够挽救,这个东西太大了,不要去想。首先它是一个经典的东西,是一个艺术经典,歌舞的经典,是可以呈现出来,保留下来,然后给人们感知的,是有价值的。 我有时激情有时文静 是比较敏感的人 凤凰网文化:我看您微博上经常也有一些照片,不管是生活照工作上还有饭桌上的,可能跟我们在公共场合见到您的那一面不太一样,您平常会有一些比如说搞怪、诙谐一点的样子吗? 杨丽萍:其实还是属于性格多面的,有时候比较激情,有时候比较文静,就看情绪。比较敏感,是比较敏感的人,很多人说跟我不好相处,但是真正接触起来也挺随和。 凤凰网文化:张苛(著名舞蹈理论家,一级编导)老师您还记得吗? 杨丽萍:当然记得。 凤凰网文化:他说您的最大优势就是敏感。 杨丽萍:可能吧,我觉得对艺术家来讲敏感还是重要的,就像很多艺术家都有这个特征。 凤凰网文化:您会模仿谁跳舞吗?除了大自然的事物或者动物。 杨丽萍:有啊,小的时候70年代我们都模仿过邓丽君。 凤凰网文化:她不是唱歌的吗? 杨丽萍:70年代,她有些舞蹈,拿她的歌去跳舞。 凤凰网文化:您平常做家务吗? 杨丽萍:做啊。 凤凰网文化:你也会做饭? 杨丽萍:现在做的不多了。 凤凰网文化:很贤惠。 杨丽萍:小时候基本上是我做饭。 凤凰网文化:你是家里长女,三个弟妹。 杨丽萍:是,其实像我们这些人都是经过,我在跟年轻的舞者讲,我说我们都经过那些事件,比如说要算买牙膏多少钱,买菜票多少钱,然后跟人家,一分钱一分钱地数着。我们演了半天的出最多只有一毛钱,一毛钱做夜宵费,然后我们七八个人住一个房间,挤在一起,然后我们一个星期才有一次机会洗澡,我们都经历过,我们只不过是吃一点水煮白菜。 凤凰网文化:那时候觉得苦吗? 杨丽萍:不是,都要经过,现在王宝强,他也在回忆他吃方便面,很多人都经过,并不是说谁生下来就是贵族,家底那么厚。都很难的,都要靠自己一点点成长,我觉得只要努力会越来越好。 我想有自己的剧场 化妆间像山洞衣服挂树枝 凤凰网文化:这么多演员您怎么管理他们的生活? 杨丽萍:我们有两个团队,一个团队是负责巡演,就是我这个团队,另外一个团队就天天在这里演。然后我们没有自己的剧场,我们最好的时候是在昆明会场演了七年,然后我们就搬到这里,我的梦想就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剧场,不是这样的一个空间,我的梦想的那个剧场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它好像是个挺自然的环境,想象的,不管是外表,里面,它好像到处都是石头,到处都可能是,反正就是那种很自然的,就不是这样一个传统的剧场的样式,会改变。然后我们负责巡演,他们负责定点演出,然后将近有200人吧,生活就是靠我们演出,完全靠演出,新演员的话有一些助手,老演员的话他们就谈恋爱了,就同居。 凤凰网文化:吃饭也是大锅饭? 杨丽萍:没有,他们是自己,满街都是吃的。因为没有自己的,有剧场的话一定有食材,最便宜的食材,最好的宿舍,最好的排练室。我们想象的排练室是,都看得见植物,外面都是植物,是玻璃的,是透明的。 凤凰网文化:全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 杨丽萍:对,然后我想象的化妆间像山洞一样,然后有流水,衣服都挂在树枝上,有些植物,反正就很美好。我跟那个设计师整个讲,他眼睛一直眨,我说需要壁垒,就是要烧火的,很美好,其实不需要花多少钱,只是一个想象力和手工的,不要整齐划一的那种建造。 凤凰网文化:看您那个《云南映象》已经演了十年,是不是演员都换过好几轮了? 杨丽萍:有的人是十年都留下来了,有的人是走掉了,有的很年轻,换过来的,要排练,其实很费体力,他们很辛苦的,跳得很辛苦。 凤凰网文化:在很多物质诱惑下,怎么留住这些演员? 杨丽萍:没有,我们这里边待遇还是不错的,比市歌舞团,省歌舞团待遇也好。可能他们硬件好,就他们可能会有食材、宿舍、排练室,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排练室。 凤凰网文化:以后会有的。 55岁开办首届杨丽萍国际舞蹈季 凤凰网文化:谈谈您最近的一个动态,就是首届杨丽萍国际舞蹈季,谈谈这个舞蹈季是怎么样一件事情? 杨丽萍:季节嘛,就好像是一季一季的,它不是一个比赛,也不是一个什么欢乐的节日。它可能是一个感觉好像是这个季节是这样的一个风格或者这样的一个舞蹈的展示,另外一个季的时候就好像春夏秋冬一样,一季一季的。 杨丽萍:我们云南有音乐节,雪山音乐节,然后在丽江,李亚鹏他们搞的那个音乐节,也是属于音乐这方面的,我们这是舞蹈方面的。 凤凰网文化:当时怎么会想起来以自己的名字来命名这个舞蹈季? 杨丽萍:这个也是我们的团队想出来的,还有很多媒体的朋友。他们觉得《云南映象》已经十年了,好像人家都认为云南是歌舞之乡,所以在云南没有这么一个舞蹈的节日、舞蹈的季节,是一种欠缺。这其实也是个实验节目,其实我们都不是太清晰怎么主办,这么一个很复杂的一个节日,比如说像一些国际的舞蹈团队,他们都要过来,就是要选定他们怎么跟他们接洽,都很多麻烦事,都是一个试验。 我觉得国际舞蹈季实际上想的就是不要光说我们国内的这些舞蹈,因为国内的舞蹈已经有了荷花杯、桃李杯或者CCTV那种比赛,我们做一个就是跟国际上的一些接轨。其实我们经常去参加韩国的、美国的,我都去参加过,很早以前,他们也是接纳我们这种东南亚的,代表东方的。 我们在云南那个地方我们有自己民族的东西,风格性很浓的,要把一些国际的一些优秀的、经典的或者是非常有想法的、创造性的、或者带试验性的,就方方面面在这个舞蹈季里面让它都有一个展现,这样的话就不会单纯是来一个荷花杯比赛或者是CCTV比赛。 凤凰网文化:会不会把它打造成一个国际上都享有盛誉的舞蹈盛事,叫“杨丽萍杯”? 杨丽萍:我们这里面有一个环节,就是青年的优秀舞者选拔,我们是第一届,而且我们没有声望,我们是第一次搞,所以我们这个品牌我们这个节还没有一个更高的认知度。得经过很多年,像戛纳电影节和世界上这些很有名的舞蹈节和舞蹈比赛,都是将近四五十年的一个磨砺一个经验才会成熟,我们不可能刚生下来就面面俱到,不会的,肯定是要经过很多的。我觉得是个很年轻的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得成长,他至于成长到是不是非常好非常健康,这是我们希望的,至于他真的成长成什么,那是一个希望,那是一个要经过历史经过时间的考证,也不要太乐观,希望是希望。 编辑:慕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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