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剧场”到史诗大剧——陕西人艺的突围之路

  陕西人艺话剧《白鹿原》剧照

2018年12月5日，陕西人民艺术剧院成立70周年庆祝大会在陕西大剧院举行。媒体在报道中一致认为，陕西人艺近年来排演的话剧《灯火阑珊》《白鹿原》《平凡的世界》等大型史诗话剧，在全国形成了“陕派话剧”风潮。

特别是陕西省重大文化精品项目——话剧《平凡的世界》，2018年1月4日在国家大剧院首演，作为“献礼改革开放40周年”精品力作巡演29个城市，将“西北之风吹向全国”，获得观众热烈反响和赞誉。

一个70年的文艺团体，创造过辉煌，经历过门庭冷落，到如今在演艺市场风生水起红红火火，他们是靠什么绝招站稳脚跟而且名扬全国？

“与其等靠要，不如把戏演起来，自谋生计自食其力”

陕西人民艺术剧院成立于1948年，是一个具有革命性和战斗性的表演艺术院团。院团的老一辈职工都是军人出身，具有很强的集体荣誉感，以及为人民而演、为人民而歌的奉献精神，这是陕西人艺区别于其他同类院团的独特之处。

成立70年以来，陕西人艺创造过辉煌，也经历过风雨。曾经创造过三台大戏同时晋京的辉煌，让陕西人艺演职人员至今津津乐道。

但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受流行音乐、歌厅舞厅、国外大片等外来艺术和新兴娱乐方式的冲击，话剧舞台在十余年间门庭冷落，演艺人才和观众双双流失。

2010年，国家对演艺行业进行“事转企”改制。此后，李宣从武警陕西省总队政治部文工团团长的职位上转业到陕西人艺，接过了院长的接力棒。

2012年10月26日，是李宣来陕西人艺报到的日子，当时的陕西人艺已经连续7年没有排演一部大戏；单位账上只有1万余元，职工每月只有几百块钱工资……

走马上任，李宣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如何启动排演新戏的问题、职工的生计问题、话剧舞台还有没有观众的问题。这三大问题当时就是堵在陕西人艺门前的“三座大山”，让人望而却步，而经历过军队熔炉陶冶的李宣必须迎难而上。

她把当时仅有的十几名在职骨干召集起来，给大家鼓劲说：“改制虽然断了我们的口粮，但也放开了我们自己发展的手脚。与其抱着等靠要的态度，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不如我们把戏演起来，自谋生计，自食其力。只要能把戏演起来，演红火，我们陕西人艺不仅不愁生存，还要谱写新的辉煌……”

排小戏发“鸡毛信”搞调研，充分研究观众特点

李宣之前一直在部队文工团任职，不用为演出的市场经营效益考虑。来到陕西人艺之后，不仅要面对企业转制后的困境，还要克服自己缺乏经营经验的短板。

为破解困局，打开工作局面，她动员另外8名职工，大家共同组成了一个9人“剧目股东会”。李宣与院党委书记每人出资2万元，另外7名职工每人出资5000元，决定投资排演一部名叫《欲望酒吧》的小剧场话剧。排演这样一个小戏的目的原本是要预判一下话剧的市场环境：观众对话剧的接受和认可程度，以及喜欢看哪一类话剧，主要目的相当于搞市场调研。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小戏，竟然为陕西人艺开启了一个名叫“剧目股东制”的新模式。

说干就干，干脆利落是李宣在军队熔炉里早就铸就的品格。从2012年10月26日就任陕西人艺院长到12月12日，《欲望酒吧》在小剧场与观众见面，仅仅演出了四五十场就实现净利润20余万元。

《欲望酒吧》是参照意大利剧作家哥尔多尼代表作《一仆二主》的话剧框架，然后融进自己的生活体验、理想追求和艺术品位，衍生出一个新的剧本。这部戏，是李宣组织院里的业务骨干，利用晚上下班后的时间在她家里创编完成的。李宣告诉记者，那段时间她每天晚上下班后都会拉一车人到自己家里，开始集体创作捣鼓剧本。用了10天时间，就把剧本搞定了。这10天里，她的母亲就成了义工厨师，每天晚上给大家做饭。一帮人在她家写，在她家吃，困了就在她家随便找个地方一躺……

为了更直接地摸清楚各个年龄段、各个知识结构人群的观众对话剧的接受程度和喜好特点，李宣可谓挖空心思，她甚至想到发送“鸡毛信”的互动交流方式，印了800份“鸡毛信”，动员职工分小组到小寨天桥、高新区、新城广场、火车站等地点去发“鸡毛信”——之所以叫做“鸡毛信”，就是要求收信人要给回复。陕西人艺对回复调查的收信人的报酬，就是请对方免费看一场《欲望酒吧》。

“鸡毛信”最远的发送地点是灞桥。“鸡毛信”共发出去800份，收到回复400多份。这400多份回复彻底消除了李宣心头的疑虑———能收到400多份回复，最起码说明了这些人里有一半以上的人愿意花时间看一场话剧。除了“鸡毛信”，她还通过QQ推送等多种方式进行市场调研……

在转制之后国家“断供”，他们没有向上级伸手，自力更生，仅仅用40天时间排演的一部小戏，一经上演就赚了20万，这在陕西人艺历史上，特别是在改制之后人心涣散、士气不振的危难之际，实属破天荒之举。

开拓市场深化改革打造“小剧场”品牌

《欲望酒吧》上演之后的成功盈利，让他们9名首吃螃蟹的股东真是既高兴又苦恼。高兴的是，通过这部小戏的投石问路，他们不仅清楚地看到了观众对话剧的喜爱程度超出了他们的预判，而且还破天荒地赚了一笔钱；苦恼的是，除了这部《欲望酒吧》，他们没戏可演了。

自此，李宣就把“小剧场”作为打破困阻陕西人艺发展坚冰的突破口。在记者采访时，李宣这么解释“小剧场”：“我所说的以小剧场为突破口，是指小剧场话剧。话剧这一艺术形式在业内又分为大剧场话剧和小剧场话剧两种艺术风格，大剧场话剧由于比较远的距离感，能让人产生比较开阔的观赏体验；小剧场话剧由于观赏距离比较近，与观众的黏合度比较高。与大剧场相比，小剧场具有更先锋、更时尚的特点。”

突破口找到了，小剧场现成有。在《欲望酒吧》之后，陕西人艺的小剧场话剧排演一发而不可收，仅2013年一年，就排演了13部新戏。这就意味着每个月要同时上3部戏，一部戏在演，一部戏在排，还有一部戏在筹备。

为了满足演出需要，他们到处物色购买演出版权，先后购买的广东话剧院《画皮》、上海话剧院《乱套了》《我会在半夜……》《爆玉米花》，俄罗斯《自选题》以及原创《顶真儿》等小剧场话剧，都实现了很好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小剧场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他们也忙得不亦乐乎。戏剧是一门综合艺术，从剧本到导演到演员到服装、化妆灯光道具，包括发布的平台、票务、营销等等，所有这一切都要由他们自己来做，都要由李宣运筹指挥。

在谈起这段经历时，李宣院长很是感慨：“2016年以前，我半夜12点之前从没回过家，每天睡眠时间从没有超过5个小时。天天如此……”就在2013年，陕西人艺代表中国话剧界赴日本参加了“中日韩小剧场话剧节”。正如李宣所说，他们真是拼了……

小剧场话剧不仅打破了转制后桎梏陕西人艺勇闯市场的坚冰，还为剧院日后排演《白鹿原》和《平凡的世界》锻炼培养出一批年轻活跃、一专多能的人才队伍。

小剧场虽然演的是小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编、创、导、演、设计、宣发、票务、艺术管理、监督、舞美，都是一整套的。正是这样一部一部的小戏，一个一个剧组的建立，陕西人艺在实践过程中逐步建立起自己的运营机制，建立起自己的管理标准，确立了自己的发展方向，培养了自己的艺术人才。

经过2013年的拼搏，陕西人艺积累了相当可观的发展资金，开拓了足够的发展空间。而此时全院职工的薪酬仍然沿用事业单位的平均化的工资体系。为了让全院职工切身体会到转制之后的获得感，2014年，李宣院长又干了一件首吃螃蟹的事，在全省“事转企”的文化艺术单位中，她率先聘请西北大学的专家团队为陕西人艺打造出一套能充分体现目标责任制和多劳多得原则的企业体制下的薪酬体系和员工福利。

执行新的薪酬体系之后，职工工资福利和排练、演出积极性同步猛增。当时一位化妆师的月薪竟达到14000元，被大家戏称为“薪酬状元”。从那以后，每个月都会产生一名“薪酬状元”。这套薪酬体系后来荣获了陕西省委宣传部文化企业管理创新一等奖。

从文学经典到戏剧佳作潜心创作传递时代精神

在排演《白鹿原》之前，除了小剧场话剧以外，陕西人艺还排演过两部大型话剧《天心顺》《灯火阑珊》，在观众和评论界均获得良好的反响和评价。这两部戏更为日后排演大型史诗话剧《白鹿原》和《平凡的世界》积累了经验。

在陈忠实的小说《白鹿原》中，那种历史的厚重感是对陕西深厚文化的一种尊敬和虔诚；在路遥的小说《平凡的世界》中，我们看到了苦难与抗争，理想与激情，欢乐与泪水，更展示出人性的光芒和信念的力量。

柳青、路遥、陈忠实等一大批陕西作家，正是常年扎根在基层，才创作出优秀的作品，表现了最生动的现实生活。这是陕西作家的优秀传统，更是陕西作家的精神追求所在。

陕西人艺将这种不懈奋斗的精神承接过来，融入日常，用话剧形式的“再创造”，表达对陕西优秀现实主义作家的致敬和学习！

在经历了小剧场话剧的磨练和两部大戏的经验积累之后，2015年，李宣院长果断地把本土作家陈忠实先生的茅奖作品《白鹿原》搬上了话剧舞台。而在陕西人艺排演之前，不仅有电影版的《白鹿原》，还有北京人艺版的话剧《白鹿原》。在这样的市场条件下，再次排演话剧《白鹿原》，足以见得李宣在做决定时的勇气。

在编排《白鹿原》的过程中，李宣与陈忠实老先生成为忘年之交。陈老师不仅慷慨地将《白鹿原》话剧版权赠与陕西人艺，还在排演过程中帮助解决了许多难题。如今，陈忠实老师已经作古，在缅怀这位老前辈之时，李宣再次感慨地说：“没有陈忠实老师的慷慨帮助和支持，就不会有陕西人艺版话剧《白鹿原》。”

《白鹿原》经过了两年的筹备，于2015年12月30日在西安人民剧院首演。选择12月30日首演，蕴含着陕西人艺话剧人用话剧跨年的寓意。此后，用话剧跨年成为陕西人艺的一个传统。今年元旦，陕西人艺在长沙仍以《白鹿原》演出总场次200场庆祝专场跨入2019年。

紧随其后，李宣院长将陕西又一部茅奖巨著《平凡的世界》搬上话剧舞台。《平凡的世界》洋洋百万字，同样被电影、电视改编过，而且都相当经典。要将这样一部巨著通过几个小时在舞台上呈现出来，要承受的压力之大绝不在《白鹿原》之下。最终，在陕西省委宣传部的大力支持和陕西演艺集团的规划安排下，《平凡的世界》剧组2017年10月19日建组，2018年1月4日在国家大剧院首演，这是何等的果决！

从2015年至今，陕西人艺排演的《白鹿原》和《平凡的世界》两部史诗话剧，几乎演遍了全国各大城市的大剧院。截至2019年1月18日，话剧《白鹿原》共演出210场，覆盖30个城市，40座剧场，巡演行程约80957公里，受众约28万人次；话剧《平凡的世界》共演出96场，覆盖29个城市，39座剧场，巡演行程约61400公里，受众达12.6万人次。

如今，在短短的几年，陕西人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李宣院长说：“陕西人艺的今天，依靠的是省委宣传部的重视；是陕西演艺集团的支持；是版权方、合作单位的鼎力相助，是主创团队的同心协力；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所有观众朋友们的厚爱。”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见习记者 李文锋 记者 魏韬 ）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