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海芳华别样红

发布时间:   作者:王赛男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文/王赛男

煤核藏匿远古梦,工装浸透岁月盐。

莫道巾帼无壮举,乌金河上绣华年。

清晨五点半,禾草沟选煤厂的化验室亮起第一盏灯。化验室的玻璃器皿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湛蓝色工装略过泛着凉意的水泥地操作台,袖口洗褪色的蓝边在日光灯下泛着毛边。我把女儿送的星星贴纸粘在记录本封面,开始称量今早第三批煤样——这是三十二岁的我与煤粉对话的第八个春秋。这方寸之地静默无声,却系着万吨乌金的血脉心跳。

初入化验室的记忆总带着冬日的寒气。那日我像只笨拙的雏鸟跟在单位化验员王姐的身后一步步的认着各种器具。水分仪中的煤样如同旋转的木马,王姐掀开舱门时热浪裹着焦香扑面,“这是煤在褪汗哩。”我突然想起老家晒谷场翻动的麦粒,原来黑色也会在40℃的怀抱里舒展身躯。时间在煤尘飞扬中一点点飘过,我把《煤质分析手册》揣在工装口袋里,趁着煤样干燥的间隙反复摩挲书页,脑海中会不自觉的想起刚来时同事们说化验员是"煤海里的绣娘",现在我终于读懂了“煤海绣娘”的含义——在小数点后第四位绣出精准的经纬。

实验室的四季自有刻度。春日量热仪水箱温度,是25摄氏度;夏夜烘箱里干燥煤样的时间,是1.5小时;秋晨第一缕阳光穿透比色皿的角度,是23.5度;冬日马弗炉熄灭后的余温,恰好暖热冻僵的指节。当季风裹挟着煤尘掠过厂区,我学会用干燥箱测乌金的水分、用量热仪测乌金的热量、用定硫仪测乌金的硫分、用马弗炉测乌金的灰分。某个暴雨滂沱的午夜,输煤皮带突发故障,我攥着试剂管冲进雨幕,工装下摆扫过积水的模样,像极了幼时在陕北老家收割谷穗。那些精确到0.0001克的数据,原是电子天平中千万次称量的琥珀。后来荣誉证书在铁柜里泛出暗红色,像煤层深处沉睡的赤铁矿,而我始终记得那晚王姐眼角的煤灰:“数据淋了雨,整个煤仓的煤都要打喷嚏。”

秋日职工技能赛现场,滴定管在聚光灯下划出银色的弧线。溶液变色瞬间,掌声如潮水漫过耳际,我却听见更深的轰鸣——破碎机吞吐原煤的节奏,主洗车间永不停歇的水流,还有王姐教我读灰分测定仪时的低语:“每块煤里都锁着片森林。”颁奖时,我接过王姐手中那个崭新的印着“中煤logo”的笔记本,封皮的温度让我恍惚回到初来那日,王姐写满笔记的旧本子曾是我丈量煤海的罗盘。我突然懂得那些"优秀员工"的称号,不过是破碎机吞吐星辰时,遗落在泛白工装褶皱里的微光。

暮色浸染厂区的时刻,蜿蜒成河的拉煤车这如同天上点点星光点亮远方的故乡。我倚着通风橱看余晖在煤样筛上跳跃,碎成金箔落在白瓷盘里。恍惚看见无数个"我"在平行时空穿梭——上世纪五十年代扎头巾的“铁姑娘”用算盘计算热值,八十年代穿的确良衬衫的女工在煤堆前核对数据,新千年后戴AR眼镜的姑娘正在虚拟屏上建模。我们以不同姿态俯身,只为解开黑色太阳的偈语。

今夜新煤样乘着传送带再度造访。我摩挲灰分测定仪微温的表盘,父亲矿帽上的萤石灯忽然在记忆里闪动。“煤会认人。”老人当年的醉话,此刻竟在跳动的数据中找到注解。硫分报告上的字迹在台灯下晕染,化作缠绕腕间的煤精手串,而窗外运输皮带正漾起月光的涟漪。

窗外,精美仓上漾起月光的涟漪。量热仪刚刚完成最后一声叹息,我关掉旋钮时的咔嗒声,惊醒了睡在试剂瓶里的银河。那些精确到毫厘的数字,终将在黎明时分化作拉煤车的鸣笛、炉火的欢歌、以及万家灯火里一朵跳动的蓝焰——在禾草沟,这样的故事日复一日,如同主洗车间里永不停歇的水流,将平凡淬炼成永恒的诗行。

编辑:延闻           责编:姜琼           终审:张建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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