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韬竹
串门也说串门子,在汉语字典解释是到别人家去闲坐聊天儿。串门其实就是到邻居、朋友、亲戚家坐坐,聊聊天,问候问候。串门是一种正在消失的文化。或者被一些方言扭曲了释义。
串门子在《红楼梦》记载,那媳妇那里有心肠照管,吃了饭便自去串门子。在《四世同堂》写道,他平日最喜欢串门子,探亲友,好有机会把东家的事说给西家,再把西家的事说给东家。在《暴风骤雨》的行为是,他们分头出去串门子,找小户,约好下晚回学校汇报。但在“某大字典”则解释是,男子到女人家里行乐;到他人家嫖女人。最多见到串门这个词是在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里,作为在《平凡的世界》里东拉河长大的我,对孙玉亭串门的印象最深刻。
记忆中美好的童年画面离不开串门。寒暑假是串门的高峰期,尤其是寒假春节前后,解脱校园的束缚,迎来童年无忧的过大年,大地总是一片雪绒绒的洁白,踩上去嘎子嘎子回应,五颜六色新旧的喜庆衣裳早就迫不及待地裹在孩童们身上,飞快地脚步声和尽情地呐喊声陪伴着这个轮回。让躺在山沟沟里的小山村舒坦地微笑着歇息享受。犹如巨大的白胡子老爷爷躺在那里,嘴里翘着烟嘴吧嗒吧嗒吸着旱烟,观赏并享受着子孙后代的乐趣,一道道山沟就是他憨厚的笑容挤得满脸褶子。你去他家串门耍一会,他来我家串门玩一阵,干脆一起去院子里弹壁虎蛋(玻璃球)。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不用说,这是一群女娃娃串门在一起跳皮筋,两个女娃娃用腿将圈状的皮筋远远地撑起来,皮筋是用损坏的自行车内胎剪成一段一段和大人们淘汰的裤子松紧带续接起来的,寒冬又将弹力无情地削减,所以在娱乐的同时足够健身。不服输的劲总能战胜天寒地冻,一轮下来个个满头大汗。渐渐地乖娃娃们都变成女汉子,来时被妈妈们梳得整洁的发型,还扎着唯一的心仪的发饰,现在披头散发,饰件早就回归口袋了。再看象征女孩温柔洒脱的那条围巾,起初冷都围着跳,被汗水冲下来后,等下一轮开始时又围上去了,几天下来围巾那绝对是最纯的女汉子味。如果哪个女孩脸上有红印,那肯定是红纸染唇了。天黑和大人的呐喊声是她们停止的口令。那时候还有踢毽子、扔沙包和拿着羊拐骨“吃百”是女娃娃们串门子玩耍的必选项。
如果说串门非要进门,那大人们最符合解释。打麻将和玩扑克是男人们串门的游戏,窑洞里烟雾瘴气是他们的环境,嘻嘻哈哈是他们的声音。婆姨串门的营生就不一样了,最惬意的场景是,几个婆姨坐在热炕头围成圈,脚一起伸进一块小被子里,然后各自拿着针线活,纳鞋、织毛衣、刺绣和缝补衣服等,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和道不断的情,嘻嘻哈哈一阵接着一阵,手里针丝毫都不会误伤。有了影碟机后她们的串门生活就有所改变。记得那年我军校寒假回家买了影碟机和碟片,正月里来家串门的婆姨们营生就是追剧,情感电视剧每部都几十集,让她们一会一把鼻涕一把泪,一会愤愤不平谴责声,一会又嘻嘻哈哈互相推一把。
如果说串门是一种消遣和享受,那还应了那句话:姜还是老的辣。老人们都人老还童了,串门也在外面吸新鲜空气,沐浴大自然的阳光,为了阻止大脑老化,他们除了聚集在避风的阳弯弯里谈古论今外,部分老人还老谋深算象棋能知后三步。这也许是农村老人长寿的秘诀。
崖壁上的冰路最滑,八九岁的男童最顽。上山下洼,钻草窑掏鸟窝,套兔子溜冰车,玩鞭炮点火堆……
可能这么多项目,溜冰属于季节性关系,所以男娃娃们都更青睐于滑冰,丢下早饭碗就一句话,妈,我去串门了。然后拉着或抱着各自的尤物:冰车,走出硷畔开始扯开嗓子发出集结号,让整个小山村都回荡清脆的呐喊声。但声有调,耳道有道,大人们似乎永远听不见,娃娃们则千里能辩。一小会村里河沟底冰滩上就开始点兵了。
先在冰面上你滑我追过几次障碍热身,然后就不约而同的顺着河流向下游东拉河村出发了,一路上由于未结冰、小瀑布冰川和路障等,其实到下游村近70%的路程是要人拿着冰车走。
玩耍的意义就是挑战和刺激。胆大的娃娃们只要有冰面的地方就要滑,有些地方只有河流两岸冰层镶了边,在上面行走可想而知风险有多大,但只要有一个敢带头滑,后面就有人敢跟随。不用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咚”一声有人掉进河里了,大家的行程也就停止了。
众人拾柴火焰高。很快一堆火焰就在河边燃起了,掉进河里那个娃娃光着屁股提着棉衣烤,棉衣一会就热气直冒,这时大家准会口渴,理由有两个,一是这段时间家里改善伙食,能吃到一点肉;二是火烤吸收水分。从地下捏雪球解渴和打雪仗是经下来的内容了,光着屁股那个也不知道冷,准会参与,忘记裤子在火堆前挂着。听到有人说:“糊了、糊了。”大家也就停止了。不用猜,挂着的棉衣烤着了。这时候千万不要吹,越吹火势越大,最后只能再用身边资源水来淹灭,结果前功尽弃,且自损八百棉衣也烧开了洞。但大家都很讲义气,开始一起返程回家。回去的路上再快的脚步也赛不过冰冻的速度,半路上湿棉衣就硬的掉冰渣渣。
母爱什么都可以融化,回家赶紧钻进被窝,妈妈们会把湿棉衣压在炕头底下,等第二天起床衣服准会被妈妈们缝好。关于不打骂孩子,这和当地正月里民俗文化有关。
从小就崇敬军人,记得小时候父母赶集给我买了一顶所谓的解放军帽,为了满足虚荣心,有一次戴着帽子去东拉河串门滑冰,不小心帽子掉进水里,结果帽顶被火烤开一个洞,我回家就把帽子偷偷藏在穿衣镜后面,还是在年前家里大扫除时妈妈发现的。妈妈笑着说,怪不得最近没看见你戴帽子?然后就找块相近颜色的布缝补好了。
如今串门的乐趣一去不复返,既是现在过年前后回老家,家家户户的门几乎都闭着,那条河沟已经干枯的只剩记忆了。没有鞭炮声、呐喊声和欢呼声,熟悉的气息都被杂草淹没。城里的串门呢?多少年的邻居几乎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