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纪》(连载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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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问得并不诚心,但我还是说了心里话,任尚,你来担任西域都护,是大好事。你看,来到塞外的吏士,很多都是因自己的罪过迁徙过来将功补过的人,并非就是我朝的孝子孝孙。这是汉兵的情况。至于西域诸国的人呢,都怀着夷狄之心。就像是鸟兽一样,你是捉摸不透他们的真实想法的,可以说,难养易败,必须待之以诚心,不能着急。你是一个性急的人,切记要戒急用忍。要知道,水至清则无鱼。总的来说,要宽和对待当地人,凡事简单处理,宽小过,总大纲而已。
  我说了这番话,任尚听了,微笑表示感谢。后来我听说,他曾对自己的下属说,我还以为班超有什么奇策呢,结果所言平平啊,并无什么高见,更无良策传授给我了。
  其实,我等待让我回洛阳的诏令等了好几年。自从我封了定远侯,我感觉我的人生目标实现了,干什么都不如过去有力量了。现在,任尚接任之后,不管他今后遇到什么,那都是他的事,不再是我的事,我就梦想着解甲归田,回到洛阳安享晚年。
  父亲,你还记得吗?就在我从龟兹它乾城启程回洛阳时,你写了“不避死亡”四个字在白帛之上,郑重地把它交给我。我一直带在身边,时时取出来看看。我想,你给我写这封帛书的时候,是不是想着,不会再和我相见了,这就是你当时给我的嘱托和最后的遗言吗?
  是的,勇儿啊,你都不知道,在回来的路上,我走到酒泉郡后立即下了马车,抓起了一把土,捂在胸口。我很激动,这就是故土啊,故土和我不相见已经有三十一年了。那时,我又激动又难过,虽然来到河西四郡,距离中土洛阳越来越近,可我的胸肋病犯了,我难受极了。后面的路,我都是躺在马车里。透过车窗,我能闻到过了天水之后那越来越湿润的空气,能闻到在大地上生长的植物的气息,能闻到牛马新鲜粪便的味道,也能听到经过的一座座市镇的喧闹声,那些人说话的声音让我感到陌生又熟悉。
  父亲,二十岁的时候我离开龟兹它乾城,也非常伤感。因为我母亲西仁月陪伴你还要留在龟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洛阳。临行前,我在它乾城里丧魂失魄、漫无目的地走着,来到了一个铁匠铺旁。只见一个铁匠手里的锤子上下翻飞着,烧红的烙铁在锤打中杂质纷飞并被去除,火红的铁条不断变形。我看得入迷了。
  那个铁匠看我喜欢打铁,就给了我一只铁鸟。这只铁鸟不大,拿在手里比较沉。它是中空的,体形像是一只鸽子,或者一只大号的麻雀。只要把这只鸟放在有风的地方,风就会穿过中空的铁鸟的身体,它就会发出声音,就像是鸟在鸣叫一样。
  离开它乾城的时候,我把这只铁鸟放在了它乾城郊外的一个烽火台上。要是有远处的风暴,要是匈奴人从北部山边席卷而来,我想这只铁鸟就会发出鸣叫声。
  勇儿,你是不是觉得你还能再回到它乾城,还能在那里找到那只铁鸟?
  也许吧,父亲,我不知道。我回到了洛阳,和我的哥哥团聚了,我们是同父异母,感觉并不亲近。你是接近四十岁的时候离开了洛阳,他们都记不得你的长相了。也许是我在西域待的时间太长了,生活习惯和他们也不一样。倒是我姑姑班昭经常来看我,她对我很好,给我很多的鼓励。我听说,她还在宫中帮我说话,希望给我谋一个职位。
  父亲,我回到洛阳后的第二年八月,你也回到了洛阳。算起来,父亲你在西域一共待了三十一年。进入洛阳之后,你告诉我你惊异万端。作为帝都,洛阳王气浩荡,庄严辉煌,无论皇宫还是街市,无论官衙还是民宅,都很整洁。洛水绕城而去,水汽蒸腾,云蒸霞蔚。皇帝接见了你,嘉奖你,拜你为射声校尉,你被封爵,列为通侯,俸禄为两千石。
  你走到哪里都有人赞许,但你自己知道,你的身体有恙,你可能不久于人世了。和帝听说之后也很关心你的病情,专门派中黄门太医前来家里诊治,并赐好药。可你的身体每况愈下,这年九月,你就去世了。现在,你就在一片死亡的阴影里,我看不见你了父亲,我真的看不见你了。
  四
  我也是老泪纵横,我现在年近五十,是一个半百老人。不避死亡,是父亲你给我的教诲,但我似乎很害怕死亡。在这座大牢里,我就是一个在等死的人。
  我的功绩和父亲相比差得太远了。父亲,您去世之后没几年,那个继任西域都护的任尚,他果然是刚愎自用,性情粗暴,做事武断,举措失当,在西域很不得人心。西域南道的诸国发起了叛乱,攻打在疏勒的任尚所部。任尚紧急向朝廷求救兵,朝廷下诏,让西域副校尉梁慬火速率领河西四郡并羌族胡兵,一共五千人马,驰援任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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