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焕龙
“立春雨带寒,春分风送暖。”这应节的晨风,说变暖就暖和,一阵微风就给大地开启了春分时节该有的暖春时光。
父亲打开房门,迎着晨曦,缓缓走向院坝,耳边便有风声掠过。那风不再是山风过耳时的锐利、坚硬、生冷,也没带来河风的呼啸、树叶的响声,似是有人在耳边轻轻地哈了一口气,湿润,轻盈,有点痒酥酥的感觉,悠悠而来,缓缓而过。父亲微微转身,让风拂过后脑勺,那风便如婴儿的小手拂过头发,抚着脖颈。当微风漫过衣领,钻到脊背,再不是寒风的透心凉,而是一只温热的小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挠痒,是那么的爽神,那么的惬意。父亲扬起头来,仰望头顶淡蓝的天空、棉絮般的云朵,看到了东山梁顶由灰变亮的金辉,心中感叹着“春分春分,昼夜均分”,脸上享受着晨风的尽情抚摸,大口呼吸着顺风而来的草木清香。
沐浴春风的父亲,此时真切地感到:立春时的风,当是“乍暖还寒”的冷风;春分时的风,才是“春暖花开”的暖风。恰好,春季的六个节气、九十天里,春分之日时间过半,自此进入暖春时节,农事和物候也随之变化。父亲看到:房前的桃李刚刚谢花,露出了豌豆粒大的果子嫩苞;屋后的桑树枝尖发出了鸦嘴般的叶芽,红椿树上的椿芽子长了两寸多长;地里的油菜正在抽薹,小麦的叶子变得既长又厚;四周的春气如这暖风一样,荡漾着盎然生机。
父亲望向对门的山坡,看到了一幅初春的彩图:山下的果园、山腰的松林在微风中轻歌曼舞,而山坡上部的茅草坡此时一片棕黄,顺沟而上的春风梳理着茅草,缓缓地倒伏,缓缓地躬身,如匍匐于地毯上的舞者在舞动着身躯。父亲明白:冬风来自北方,是从山上往下刮的,所以寒冷;春风来自南方,是从河道往山上吹的,因而温暖。看清了自然变化,也就明白了农事节令。父亲向着草坡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就进屋提起板锄,扛上橡豆,腰间系上个小篾笼子,大步流星地朝着草坡走去。
到了草坡,站在年前已经割过草的空地上,父亲从塑料口袋里倒出一笼子橡豆系在腰间,瞅准没有石头的泥土,抡起板锄猛力挖下去,一下子就让板锄的叶片全部扎入泥土,他再轻轻一撬,让泥土裂出个缝子,便将一粒橡豆丢进去,然后轻轻抽出板锄,顺手用锄底轻拍两下,就算把一粒橡豆点种成功。
父亲这做工,不同于别人。我亲眼见过袁家表叔点橡豆,先挖窝子,再松土、浇水、上粪、丢子、拥土,工序复杂,如是种瓜点豆。但父亲的理由非常简单:橡树原为山林中的自生树种,适宜石缝、草丛等野生环境,板结的泥土利于它扎根向下,扎出细根、长根、深根,这样才耐旱耐涝耐冻,有利于长直长高长快,长成参天大树。由此,我明白了父亲五年前点的那块橡树为何长得壮壮实实、杆直叶阔,而袁家表叔点的橡树为何成活率低、长势不旺。
逢春植树,是父亲的生产习惯,但却要分栽植、种植两种。每年立春,他讲究栽树,去栽椿树,说是要把春立在地里;之后,随着地温回升程度不同,分别去栽杨树、柳树和果树、桑茶。每年春分,他讲究种植,去种橡树、松树,凡需点种的树种,均是这样一锄下去,丢子点成。他说这些野生类的树种,就靠热土、雨水生长,浇水、拌粪,反而会把种子浸伤。因而,为了保证种子的野性与纯正,父亲所用的橡豆、松子,都是他自己到后山的森林中去采集的,一粒粒饱满圆润,生命力旺盛。
在父亲的意念里:只有把春天的种子播种到泥土里,才有春回大地的美景,才是春满人间的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