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初，物资匮乏，宝鸡扶风地区的人们为了生计，流行起一种特殊营生——芽麦换瓜，用自家多余的芽麦换取西瓜，赚取一点实惠。
　　夏收完毕，麦草垛高高耸立，麦糠衣子堆成小堆置于碾麦场地头，村庄相较抢收抢种时安静了许多。一旦看到乌云密布，或是听闻有暴雨预警，人们便扛着镢头、铁锨冲向碾麦场，挖好一些坑，静候暴雨降临。
　　雷雨倾盆时，村里家家闭门歇憩，缓解连日抢收抢种的疲惫。雨过天晴，碾麦场瞬间热闹起来。原先的坑窝成了小水潭，大人小孩穿着泥鞋齐聚于此，镢头翻飞，欢声笑语在潮湿空气中回荡。一番翻挖后，麦场化作黝黑的沃土，蒜种、菠菜、香菜、白菜等菜籽随即种下，不出一周，麦场便绿意盎然，蒜苗似卫士挺立，菠菜、香菜、白菜如绿毯铺在村东头。
　　与此同时，村里土路满是泥水淤泥，其他人也没闲着。在家门口，趁路面半干，用大铁锨拍打着凸出的疙瘩，太干拍不平就端水泼洒后继续，基本平整后，再趴着身子用铁锨耙抹地面，直至门前和路面都平整光滑。锅眼炕眼的灰也派上用场，一笼子灰撒出一条“跳跃路”，边撒边试踩，调整灰量，确保布鞋不沾泥巴。
　　就在这时，路面虽还有湿坨坨，却已有干车辙和稍干的小路，“芽麦换瓜”的好戏开场了。
　　“换瓜咧，芽——麦——换瓜”的吆喝声由远及近，手扶拖拉机、架子车纷至沓来。就说拖拉机卖瓜的这一家，男女主人交替吆喝，声音交织。
　　拖拉机在人多的家门口停下，车厢四周两层麻纱袋子鼓鼓囊囊装着西瓜，中间西瓜堆成小山，个头只有人头大小，类似如今超市的吊瓜，比不上现在的宁夏西瓜硕大。
　　“换西瓜哩，去，取你家芽麦，给你换西瓜。”男主人热情招呼。
　　“咋换？”一位女子询问。
　　“一斤换一斤。”“哎，太少了。”
　　“你诚心换不？要得多，一斤芽麦给你换一斤二两西瓜。”女主人赶忙补充。
　　“那你家西瓜咋样？先杀个西瓜让我们尝尝。”女主人看向男主人，男主人麻溜地从车座下箱子里拿出菜刀、菜板，在稍干处摆好，接着到拖拉机旁精心选瓜、弹瓜，“这个没问题，甜得很，不甜不要钱。”手起刀落，西瓜如花瓣般散开，众人一拥而上，瓜分殆尽。
　　“他叔，你这瓜太小了，不够分啊，我都没尝上呢。”
　　“你这瓜是不是殇水瓜？今年渭河滩地都被淹了。”
　　“是不是罢茬瓜？提蔓瓜？”面对质疑，男瓜主急忙解释：“不是殇水瓜，我的瓜地在渭河北，没在河滩。”女主人也赶紧说道：“我这瓜才卖了两茬，不是罢茬瓜、提蔓瓜。”
　　“切，切，切，再切点，别心疼，人越来越多，一会儿把你一车瓜全买了。”人群中有人提议，笑声传开。
　　“能行，自家地里的，不心疼。”男瓜主回应。三四个西瓜又被切开，吸引了碾麦场劳作的人群扛着锄头、铁锨赶来，边吃边评。
　　那时村民手头拮据，但芽麦不少。芽麦来源多样，一类是扬场后多次清扫过筛掉下筛子的瘦麦子；二类是藏在麦草垛、麦糠下，被雨水浸泡发芽，扯草、背糠时发现清扫晒干的麦子；三类是塬边坡坡点点靠天吃饭，因干旱早早干死的铁麦子，皮多肉少不出面粉；四类是夏季雨水多，地里倒伏或未倒伏而发芽的麦子，一根麦穗一根芽穗子。好麦子留着，芽麦归集一袋用来换瓜，村民很舍得。听闻“一斤换斤半，我前几天换的西瓜还没吃完呢”，看着越聚越多的吃瓜群众，瓜主夫妇一合计：“行，斤半就斤半，过几天我可又来了，大家可来买我的瓜。”
　　称完麦子，倒进瓜主的大麻袋，拖拉机西瓜车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换的西瓜有多有少，我家那次换了三麻纱袋，堆满西边半间房子。很快，一拖拉机西瓜售罄，车上堆满芽麦麻袋，瓜主夫妇笑得合不拢嘴，“哒哒哒”驾车离去。
　　除了拖拉机，拉着架子车卖瓜的瓜农也不少，“卖西瓜，芽麦换西瓜。”“芽麦换西瓜，西瓜便宜了。”叫卖声此起彼伏。
　　接着，还有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卖老鼠药的商贩登场，收鸡的，收国库券的，不过那又是另一番场景了。“芽麦换瓜”的过往，承载着那个时代人们为生活努力的质朴记忆，虽艰辛却也满是温馨。

编辑：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