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未平
人迹罕至的黑戈壁上,太阳毒晒着每一块石子和每一道山峁,亘古的风吹过亘古的荒凉,仿佛没有生命迹象才算真正的永恒。在这里,囚禁视野与灵魂的反倒是广袤无垠的空阔,调查队的身影和声音淹没在空旷之中,不但没有增添生机,反而让空寂与孤独更显得漫无边际。
晚上的宿营地一般都选在牧民的冬窝子里,老师们的帐篷搭在外围,把席琳的帐篷圈在中间——她是这里唯一的女生。看着明月高悬、布满星辰的夜空,她耳边时常会响起虫鸣、蛙鸣,犹如故乡的夜晚那样,但其实,这里除了风声之外什么都没有,虫鸣和蛙鸣是绝对寂静之下所产生的幻听。
工作之外一切从简,包括吃饭,忙起来的时候用面饼、黄瓜、西红柿对付一下,到晚上的时候才能燃起煤气灶,炒几个菜,烧水煮饭或者煮面条,有时候还能吃上西瓜——这得感谢那辆皮卡车。
经过一个月的调查,在南北约130公里、东西约135公里的范围内,调查队发现了有岩画的岩石301块、墓葬53座、古代石围基址20座及汉代城址1座。
岩画的调查基本上沿用尼勒克穷科克岩画调查的方法,先进行编号,再召集全体人员“会诊”,然后照相、填表、临摹,并按幅记录。这里岩画的内容包括动物、人物、车辆、鹿石、抽象图案和符号等。动物岩画数量最多,其中,北山羊、马、双峰驼、狗是数量较多的几种。人物岩画数量次之,可分为一般人物、骑者、射猎者、舞蹈者、巫师形象之人、牵马者等,而从人物装束来看,有裸体者、着衣者、戴尾饰者、戴头饰者、戴帽子者等几种。经过类型分析,大家认为,马鬃山的岩画可分为三个文化分期。
53座墓葬分为方形石筑墓、近圆形石筑墓和石板墓三种类型,调查队在每种类型中选了一个进行试发掘。各类墓葬墓室均为竖穴土坑墓,随葬品较为缺乏,仅有少量残陶片、绿松石串珠、石器、木器残块等。墓葬普遍用织物包裹尸体,人骨较为凌乱,骨骼保存状况较差,许多都被纺织物严重侵蚀了。其中,有“两处地点个体的下肢骨发育明显较弱,特别是股骨骨干上部相当扁平,骨间肌发育很弱。相对而言,这些个体的上肢骨粗壮程度较强。联系到马鬃山区特殊的地理位置,这里曾经是古代游牧民族异常活跃的地区,这种较发达的上肢与发育较弱的下肢或许正是长期骑行造成的结果”。此外,“通过股骨最大值推算出女性个体的身高平均值为161.9厘米,说明该地区的女性居民拥有相对较高的身材”。
墓葬中采集的纺织品标本经过显微结构观察、红外光谱测试、扫描电子显微镜测试之后,判定其成分为“棉纤维”,“很可能是我国目前年代最早的棉织物的出土实物,为研究我国棉的历史提供了重要资料”。
20座石围基址中方形19座、圆形1座,由于各种原因呈现出零散分布的状态,保留下来的极少。在调查中,调查队以观察其结构为主,同时注意其与墓葬、岩画的空间位置关系。
最后,调查队根据调查和试发掘的结果分析,马鬃山遗址共存在三期文化。第一期属于公元前5世纪以前,也就是春秋以前时期的文化遗存。由于自然环境特点,遗址规模较小,分布也较分散。第二期可能是公元前2世纪中期到公元前后,也就是战国末期到西汉时期的文化遗存。第三期及更晚时期的文化遗存,由于自然环境的不断恶化,发现的很少,仅有以三期岩画的少量符号文字为代表的可能受吐蕃文化和蒙古文化影响的遗存。
大家总体上的感觉是,马鬃山属于几种文化的交融和过渡地带,是某个文化圈的边缘区域。
马鬃山的工作完成之后,整个夏天也已匆匆而过。2000年至2004年,王建新已经在河西走廊和天山一带调查发掘了5年时间。他掌握了大量资料,对这一大片地区文化遗存的理解也渐渐有了轮廓。下一阶段,他需要花时间对这些资料进行整理、研究、消化、总结和提炼。
也许在这个过程中,大月氏会走出迷雾,浮出历史的水面。
挺进东黑沟
东天山,曾经的中枢
5年来,王建新的团队奔波上万公里,在河西走廊和天山南北调查发掘了近百个遗址,其中拥有石筑高台、石围基址、石结构竖穴墓葬以及岩画等共同文化特征的聚落遗址就多达50余处。
这些遗址埋藏着什么秘密?它们究竟是不是月氏的文化遗存呢?所有人都急欲知晓答案。
根据规模,这些聚落遗址可以划分为大、中、小三个类型。
铺开一张中国地图,拿红、绿、蓝三种颜色的小别针标示这些遗址的位置,红色代表规模较大的,绿色代表规模中等的,蓝色代表规模较小的。这样,某个神秘文化的空间分布图就展现在了眼前。遗址最为密集的是东天山地区,表明这里是一个核心区域。而且,几乎所有大中型聚落遗址都分布在东天山南北两侧的山前地带,说明这里不仅仅是核心区域,更是某个文化的中枢。马鬃山和河西走廊西部散落着一些小型遗址,但它们的向心力都指向东天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