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曹林燕
时间渐渐挺进十一月的下旬,冬之萧散气息继续弥漫大野。我前往贾沟工作室,沿路看见许多落叶,零乱,斑驳。雨打其身,如自然界发出的一种喁喁私语,听起来既隐秘又奇妙。穿过一个小村落的时候,在一户人家门前发现了一丛罕见的小檵木,它的叶片呈暗绿色,中间还夹杂着一种深红色,摸之,如砂纸般有粗糙感。其花红里泛紫,簇生于枝头,状如丝带般飘逸,与革质叶片相映成趣。这种多年生木本植物,以其古朴容貌,为冬之花册增添了一份美的风致。
这家的邻居有个用砖块砌成的小菜园,菜园里有蒜苗、青菜、芫荽和小白菜。出口的地方,种着一排鸡冠花,毛茸茸的,像燃烧的一片火焰。这种富含肉质花序的植物,被人戏称为“老来红”,它模仿鸡冠的本事实在强大。
接着,是另一处人家篱笆外的菊影。花瓣交织,枝叶紧凑,如岁月流芳,完成了对时光的赞礼。看得出这家主人很是喜菊,其花色系不拘一格,品种也有四五种。紫色浪漫,仿若深邃夜空中的一片星云。白色冷峻,也纯正,每一片瓣子都像通往古老传说的雪域大门,充满了高洁和静谧。黄色明朗,似冬之暖阳,光线熠熠生辉,从花的灵魂深处,生发出了美的感叹。粉色羞怯,似有卷曲的心事要与人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橙色呢,最是激昂,它主宰着情绪之舟,别具画意。
菊有佳色,高悬如君临天下。吐颖者,或如莲座,或如松针,或如龙爪,或如蜂窝,或如雀舌,或如发丝,都很古典。菊是寿客,亦是隐逸者,这家主人的风流,让人不由得想起了陶潜,他借菊花升华了个人境界,也引出了南山的空放、散淡和野逸。
走出村子,我朝南山望去,含雪的峰尖已经朦胧。薄薄的雨雾低回婉转,从远处一直氤氲而来,山林宛若仙境,忽隐忽现。
沟道两旁,蔓生的千里光举着一片片金黄色的小花朵,试图点亮乡野。路的一边是冬麦田,另一边是果园。有人在树林子里建了一个小木屋,屋前栽有月季,枝叶已落,但花朵还在。那花的颜色,像莫奈笔下的油画,有种衰颓意味,很寂寞,也很温暖。有意思的是,木屋的后面伫立着一棵枇杷树,叶子墨绿,一片深意。枇杷花开,白里泛黄,花瓣的苞片上生有锈色绒毛,我站在路边都能清晰看见。一阵风吹过,枇杷之花似乎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花聚如铃鼓,一串一串。此树秋覆霜气,冬天开花,春季结果,夏时成熟,在果木界,显得特立独行。现在,它孤身置于这片苹果树林中,带给人一片冬之生机。
沟间落叶铺陈,落叶如花。我给自己煮了红茶,一个人慢慢品咂。窗外竹影婆娑,雨声如吟。冬虫的鸣叫自工作室门前的一片小树林中传来,水淋淋的,带着泥土的腥潮味道。竹篱内,一张破旧的木椅上,躺着一团枯叶的幽影,如躺着沟野的一片寂寥况味。
一根忍冬沿着墙根一直爬到一棵竹子上,藤蔓上还挂着几个蓝黑色的小圆果,像鸟之豆眼,又像孩童的小脑袋聚在了一起。
四周不断传来野鸡扑扇翅膀的声音,有时在屋子后面的林坡中,有时在沟底的小溪边,有时又在门前的空地上,它们的叫声抬高了贾沟的寂静,既粗粝又辽阔。
天地清冷,我默然收集冬之花册的时候,心中也开了一朵,是寂静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