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崇斌
昨天上午走出去,几滴秋雨滴落在脸上,冰凉凉的。门外台阶上、小路上落满了枯黄的法桐树叶,风不大,但却听见雨细密的唰唰声。正是“落叶满阶黄不扫”的情景啊!
雨是从夜里下起来的。秋雨一滴落,一连多日的燥热和喧嚣也似乎褪去了许多,天地之间湿润了许多,安静了许多。
一场秋雨一层凉。忽然就觉得有点冷了。一查日历,才知道今天是霜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几千年前,先民那遥远的歌唱似乎又在耳边回响。在这样的时节,许多年前,是本应该看到草木上结霜的,但现在,只是落下了一场秋雨。
终南山
儿时的霜降时节,终南山下广阔的田野上。父老乡亲们套着犁铧,吆喝着耕牛,深翻着泥土,正在田间播种着小麦,那时候的田野空旷、冷寂,有野菊花的清香,冷冷的空气中,能看到耕牛呼出的白气,能嗅到犁铧翻出的泥土的清新气息。
如今,在城市化进程日益加快的时候,在这钢筋水泥的丛林里,能看到些什么呢?似乎夏天一过,就到了冬天了,秋天何曾留下些痕迹呢?季节的变化,大约只能从电视上播的天气预报里得知了。
今天天晴了。一阵山风吹过,满树的红叶、黄叶就簌簌地飘落下来,落了人一头一身。
天空非常蓝,蓝得那么纯净,纯净得让人觉得就像进入了梦境。
阳光透过山径旁的树木照射过来,洒在山路上,洒在路旁的花草上,洒在漫天飘落的红叶上。
空气非常清新,清新的空气里弥散着野菊花的清香。
野菊花
又见到盛开的野菊花。
山径旁一丛丛野菊花开得繁茂而泼辣,金黄金黄的,浓浓的药香触动我童年的记忆。
童年的故事总与野菊花有关。
我家后面不远处有一道山梁,每到秋风送爽的季节,放眼望去,那真是一个金黄的野菊花的世界。
那时候,无忧无虑的我和小伙伴们在漫山遍野的菊花丛中嬉戏、奔跑,在蓝天白云下尽情挥洒自己的豪情,是我儿时记忆中最值得回味的趣事了。
采一把金黄的野菊花,嗅一嗅,然后抛向空中,童年的我便陶醉在浓浓的秋意之中了……
柿子树
山径回环曲折,从盘旋而上的山路上缓缓前行,向上攀登,崖畔上间或可以看到一些粗壮苍劲的老柿子树。
这些柿子树苍老而持重,树皮粗糙得都皲裂了,但树枝如龙爪般向天空的四面八方伸展着,整个树冠枝繁叶茂,红叶飘飘,红果累累,一棵树,就是蓝天下的一处风景。
我总认为这些老柿子树是一些老者,经历了岁月的风霜与沧桑,经历了四季雨雪与雷霆,但依然沉默寡言,与世无争。它们默默地向上生长着,汲取天地的灵气、日月的精华,淡定而处世不惊。而那些满树摇曳的红叶和红柿子,则是它们的笑脸,它们微笑着,站在道旁,站在山崖上,无论你喜欢这些红果子,去采摘呢,还是熟视无睹地走过,它们都不在乎,它们依然微笑着,以满树的红叶,在秋风中,撒着果实累累的笑声。
我常常想,一个人,有时候还不如一棵山崖上的柿子树呢。这些柿子树在这里已经站立了三十年、五十年,或者一百年了,它们的沉默、它们的奋斗、它们的抗争、它们的淡定、它们的从容、它们的微笑,永远有我们汲取不完的养料。
面对山崖上古老的柿子树,我心里充满了敬畏。无论如何,我永远都认为它们是一些学识渊博、内蕴深厚的老人。
红叶飞
红叶飘零。红叶从这些柿子树上纷纷飘零下来,落满了山径,也落了人一头一身。
走在这红叶飘飞的山径上,一些诗意就从心底缓缓升起。那些关于满目绚烂,关于季节轮回,关于生命的归宿,关于岁月的沧桑等等的主题诗句,纷纷拥挤着从唐诗宋词中,从古老典籍中,展翅欲飞,寻找出路。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似乎有点伤感;“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呢,说的又不是柿子树;“红叶晚萧萧,长亭酒一瓢”,不知说的是不是柿子树,还有“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其中,总还有柿子树吧。哈哈!总之,关于红叶的诗词,在上下五千年的中华文明史中已被吟咏了多少次、多少遍了,已经说不清了。
于是,我从山路上捡起了一片红叶,仔细端详着,从叶脉上解读生命的信息,想把这岁月的沧桑珍藏在记忆中。
千峰上
走过了迂回曲折、斗折蛇行的山路,走过了红叶飘飞的山间林荫走廊,走过了野菊花金黄恣肆的山冈,也走过了秋日静谧的几乎落尽叶子的洋槐林,就这样,在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时候,终于爬到了山顶。
站在这山巅上,向下一看,阳光下氤氲着薄雾的山谷、种满梯田的翠绿山峦,如丝线般流淌的闪光的小河,尽收眼底。还有,远处城镇中的高楼和民居,就像小孩子玩的积木一样大小。那原来我们生活的城市和街道,那承载着我们的欢乐和忧戚的小城,也就只有那么丁点儿大吗?忽然就有一种感觉:看来只有站得高了,才能看到自己的局限,感到自己的渺小。
一座小亭子,古色古香的,矗立在这高高的峰顶。坐在这被六根朱红柱子撑起的小亭子里,忽然就想起了几句词:
缥缈危亭,笑谈独在千峰上。与谁同赏,万里横烟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