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龙岗
一场雨后,秋天才真正露出了真容。
昨夜,几次被阵痛的针扎醒。左腿抽筋,右腿也抽筋,你追我赶,不顾及夜的深沉。我没搞懂是被痛醒了,还是潜意识所为,在一阵阵剧烈抽搐的电闪中,我不自觉地用力往上扳着脚大拇趾止痛。有一次疼痛来得突然,腿不由自主地伸长,绷直的脚趾尖无意识地蹬在了墙上,我似乎能感知到整个人像拉满的弓,小腿到脚趾梢僵直的每一个细胞都要被拉成了长线。
自古逢秋多寂寥,在被疼痛撕碎的残梦中,我睁开眼,黑夜把目光涂成了一色,薄被子如羽翼轻纱,周身寒凉像掉在冰冷的墨汁里,房间里一切都是看不见的。原来,这世界可以不用眼睛,看到与看不到没有区别,睁不睁眼已无所谓。此刻,有即无,无即是有。一切的看见与看不见,有或无的存在,完全存活在意识里,死亡或消失也必然只在意识里。只有秋凉在一夜间潜入,或大摇大摆地侵入,让每个毛囊灌满寒意,就像小狗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要撒几滴尿,用自己的气息告诉后来者,这是它的领地。
年龄的增长与第一场秋雨是一样增加的。只不过年龄每增长一岁,身子骨会寒凉一分,日积月累。不比秋雨,每下第一场,只是一个季节的宣示,年复一年只是简单地往复。老祖先早就看惯了这种伎俩,才有了“一场秋雨一场凉”的警示。但今年的第一场秋雨显然是“越矩”的,有僭越之嫌,正因如此,才在夜里悄悄地登场,气温断崖式硬着陆,骤降了十几度,行走或坐卧,腰间空落落的,肚子虽大,抵不住硬要钻入脊柱的那股寒意。
窗外的桂花香也凉飕飕地,失去了温润的芬芳。我的鼻腔黏膜抵不过突如其来的变化,干裂的刺痛,比腿抽筋更剧烈。第一场秋雨赐予了我今年秋冬的第一场感冒。在病魔面前没有“人定胜天”的法则,只能逆来顺受,我像在母亲的子宫里一样,尽量蜷缩起来。我大碎有个病,最先想念的是母亲,母亲老了,给不了我想要的温暖,我也代替不了母亲日复一日身体的病痛。我只能做一只无助的鼠妇,据说它是唯一完全适应于陆地生活的甲壳动物,海拔5000米高地也不惧怕,我如鼠妇把触角缩到里面一样,紧紧抱住四肢,龟缩成球体,抵抗秋雨夜袭的寒。
残梦中秋雨是冷艳的少女,美丽中透着杀机。我还是要感谢秋雨赐予的感冒,让我知道,岁月从不败年龄,到了哪个年龄,就该遵从哪个季节的轮回,这大概就是“道”,顺天应人。当然更要感谢的是这场秋雨,终结了九月以来的干旱,地里噙饱了墒,待嫁的苹果洗净了脸庞,玉米粒变成了结实的金黄,完成了最后的入仓,埋在地里的麦种子也能与土壤塌实,这是孕育发芽的希望,是来年的欢歌笑语。
古时,常要取湫度旱,眼前不费吹灰之力的秋霖普度,我为何不以感冒带来的煞气而快乐呢?这样想来,我不觉增添了杜甫“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了些许壮举。岁月清寒,拈字为暖,顿觉感冒好了许多。
秋雨是辩证的哲人,给予收获,更给予坎坷,希望的前途才能行稳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