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8年,民国政府提出开发西北的战略,很快得到全国的支持和呼应。政府当局和公民个人无不以建设西北为当务之急,一时间,各种关于开发建设西北的计划、方案、报告和研究成果纷纷出炉,“到西北去”“开发西北”“建设西北”成为流行口号。他们或为西北开发和建设建言献策,或提供资金上的帮助,或游历考察西北,或到西北去工作,一时间,西北开发和建设掀起前所未有的高潮。作为西北桥头堡的西安,自然成为西北开发和建设的重中之重。1932年一·二八事变以后,民国中央政府决定以洛阳为行都,以西安为陪都,并将西安易名为“西京”。政治地位的提高,使得西安更加受到重视。不过,由于交通不便,西安的发展限制依然很大。
1931年,陈必贶游历西安,他觉得西安人衣装实在是古朴“老土”,“大概在西安市上无论男女、衣服的颜色,百分之九十以上是蓝和黑的,很少有鲜艳的颜色。然而少女们有时免不了穿些鲜艳的衣服,戴一顶花边帽,但是那比之上海的鲜艳来,西安的衣服要退到十八世纪去了”。当时的西安,自然与大上海无法相比。不过,他对西安人的印象不错,“这一带的民情倒很刚直,而且质朴耐苦,为他处所不能及。另一方面,人民的思想也并不十分顽固,原来陕西革命分子相继不绝,也就可以表现出来。在南方,湖南人别号叫作‘湖南牛’,这是对湖南人的艰困耐劳表示得十分像了。我以为北方的陕西人与南方的湖南人很有些相像,他们往往都是易于进步的而又是能耐苦的。”诚哉斯言,陕西是北方第一个响应辛亥革命的省份(南方是湖南首应),也是全国大革命运动开展最为蓬勃的地区之一。更难得的是,他在西安的古风中发现了酝酿中的新气息——“西安的风虽然还很浓厚,然而在目前却也布满了一股清明的风气。假如一个游客的感觉不是十分麻木的话,他到了目前的长安道上,必然感觉得,他是在伟大的同时又是新鲜的氛围之中,仿佛一切都在生动、萌芽,如同现时春天的野外一样。”
在“到西北去”“开发西北”的声浪里,后来成为著名教育家的严济宽,同几个青年同伴来到西安任教。在他的印象里,“西安的民情,十分淳厚,崇尚朴质,不事浮华。从衣食住行四大需要上都可以看得出来。他们的性情是刚强的,直爽的。不像南方人的滑头滑脑,这一点还保存着古人的风度,在奸刁诡诈的二十世纪,这种人是不多见的了。可是他们也有短处,就是懒惰和吸食鸦片”。他觉得,“西安人和西安的地方一样,是很古朴的”:老人长袍大袖,飘飘然有古风;中年人也是长袍,不过款式多些;青年学生,夏天是白色的学生装,春秋是灰色的学生装,冬天,外面加件大衣。西装少年很少见,即使有也是从南方来的。无论老中青,“他们所用的衣料都是棉制成的粗布,绝不用外国货的。……他们的朴素,就如江浙的乡下人差不多,这实在是一种极好的风气”。尤其是西安学生的彬彬有礼,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自五四运动之后,旧礼教被打倒,不知不觉的把一般的礼貌也打倒了。于是学生不敬仰师长也成为习见的事情。但是在西安,学生们仍然是有礼貌的。他去看先生,必先敲门,见面,一立正,然后讲话,讲完话后,又一立正,始慢慢地退出。如在路上遇着先生,必一面鞠躬,一面叫‘伊先生’,等先生走过了,再向前进。这样有礼的情形,在现在国内是很少见的。”但他觉得西安学生的天资,似乎不尽如人意。比如上英语课时他发现,有几个人把day读die,他纠正了几次,没有一点成效。总体看来,西安的教育还很落后,学校虽不少,但派别太多,缺少团结一致的朝气,成绩尤少。严济宽在西安工作了半年,对西安的印象是——“西安是个弥漫着古香古色的都市,没有电灯,没有自来水,一切都是东方固有的东西。”和他同去西安的几位朋友,皆是江南的时髦少年,站在时代前面的人,“一到西安,他们就要大读其诗词歌赋,大卖其古董字画,俨然是冬烘头脑的老先生,足见这古老的都市,蕴藏着极大的复古的魅力”。回到上海之后,他回想在西安的生活,觉得“俨然是在太古时代一般”,自己是从古代到现代穿梭了一次,“差别如是之大,这实在是梦想不到的”。严济宽在西安待的时间较长,他的所见所感所言,颇能切合当时西安及西安人的实际。
对于王鲁彦的到来,“蓦然有一个那么有名气的文艺家到西北来,的确是很使人兴奋的”。1934年2月上旬,王鲁彦离开上海到陕西合阳县立中学任教,8月下旬转任西安陕西省立高级中学教师(其间,7月下旬回上海),1935年底回到上海。在陕西期间,他先后创作了《惠泽公公》《车中》《桥上》《鼠牙》《枪》等小说,《新年试笔》《西行杂记》《西安印象》《幸福的幻影》《关中琐记》《驴子和骡子》等散文,翻译了波兰作家斯文妥珂夫斯基的长篇戏剧《阿斯巴西亚》,“把这荒僻的西北介绍到外面去”,同时把新鲜的空气带进来。这些作品都在省外发表或结集出版(多在上海)。
(未完待续)
《1924鲁迅长安行》(连载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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