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近年关,木老寨的老香虽说是见天忙得天昏地暗的,却也会时不时地扫一眼墙壁上的挂历,还一边念叨着:
苦命哦,一个人里里外外做一大堆事情。做腊肉灌香肠、捏血豆腐,还要打扬尘。小辉两口子说,单位要腊月二十九才放假,三十早上才能到家。这个死老者,到现在又还没有归家,看来谁都靠不上了。
没有帮手,老香一样做得有头有路。炊烟袅袅,年味就在老香忙碌的手里渐渐浓了起来。
腊月二十五,老包终于从w城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坐的是由县城开到双桥镇的公交车。
下了车的老包,风一样地走在通往寨子的机耕道上,仿佛有什么要紧的事去办。原本要走十来分钟的路程,老包仅用五分钟就来到了寨子门口的大桂花树下。
这棵常年葱茏华盖如云的桂花树是木老寨的风水树,要两个人才能合抱。天气不错的时候,常常会有三五成群的人聚在树下聊天、摆龙门阵。
老包路过的时候,儿时的玩伴老海等几个正在树下说笑,见到拎手提包,着一身灰色西装,架一副眼镜的老包走过来,便打趣道:
“包老板,发财回来了哇,过完年能不能带哥几个也出去找点活路做呢?”
“发个鬼财!”老包嘟囔了一声,便朝他要去的地方赶了过去。
“今年的春节篮球赛,你要顶大力哈!”
对着老包的背影,老海们的话就像一颗石子掉进深潭里。
老包到家的时候,老香正在菜园子里哼着油菜花调拔萝卜。两眼相望,老包灰暗的脸色让妻子的心一下沉了下去。本来想说点什么的,反而一句也说不出,便默默进了屋。
进了屋的老包,从西装内衬口袋里摸出薄薄一沓百元钞票交给妻子,低声道:“今年就这么多了。”便一头钻进内室,再也不出来。
“干啥!干啥!有功了是不是?”望着老包的背影,老香嘴里嚷着,泪水却在眼窝子里打转。气归气,老香还是觉得老包有心事。
一连几天,老包都龟缩在神龛背后的小屋子里,心无旁骛地沉醉在全民K歌的状态里。
“老包,我在煮潲喂猪,垃圾车来了你倒一下垃圾哈。”
“我在K歌呢,垃圾放在门口,保洁员不会自己倒吗?”
“老包,你帮我去街上取一个快递来,好吗?”
“都是你,不是这样事就是那样事,害我到现在还没有哪首歌唱得两个S。”
“老包,小艳来电话讲满公人不好,浑身喊痛,又吃不下东西,等小辉两口子来家后,我们一起去看一下。快九十岁了,不晓得熬得过这个冷天不。”
“我去干嘛?你家那边的亲戚我认不识几个,去了和那些人又找不到摆的。”
“我看你是以后不要人了。冷血动物!”
天作有雨,人作有祸。老包和老香的冷战到除夕这天有了结果。
天一放亮,老香就起来忙。准备喊老包起来打下手熬汤、包馄饨,一家人团团圆圆地过年。推开房门,只听黑不溜秋的房里,老包在痛苦地呻吟。老香赶忙开灯,上前伸手摸了摸老包的额头,感觉有点烫。
老香走到院子里,想了想,家里没有什么药,决定还是给乡卫生院打个电话。
半个小时后,卫生院来了车和人,全副武装。经过一番检查后,院长对老香说:
“你爱人烧得不轻,但我们还不能确定他得的是什么病,要送他到县医院进一步检查。目前的这个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蔓延得很厉害。你在家自我隔离,对家里和周围环境充分消毒,不要让别人到你家来,你也不要到别人家去,把潜伏期过了,没问题就没事了。”
临走的时候,老包还不忘把手机、耳机带上。老香哭笑不得,这个时候,他还惦记着K歌,真是有病!
卫生院的医生们把老包拉走后,惊魂未定的老香战战兢兢地将院门锁了起来,随后又急忙给小辉他们打电话:
“辉呀,你们就不要来家了,你爸已经送去医院了。医生说,我们大家都要隔离。你们要记得戴口罩啊。”
随后的日子,老香一直在紧张与无奈中度过。还好,慢慢地学会了微信,可以时不时地和孩子们视频聊天。熬到第十六天的时候,乡政府派车把痊愈的老包接回了家。得到信息的小辉两口子也脚跟脚地赶了过来。
在医院里养了半个多月的老包,看起来白了不少,心境也有了改变。
“这次还真多亏了国家,我才捡了一条命回来。跟你们说实话吧,今年霉得很,我投资的药材基地不但没挣到钱,还欠了将近十万元的民工工资。我真的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你差人家那么多的工钱,不急死才怪呢。做人要有良心,要敢负责,不然活起有什么意思。”老香说。
“不说了,把这疫情过了我就是割肉也要把民工的工钱付了。”老包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放光。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明天我们一家人到上寨去。”
“搞哪样?”
“看满公!好久没去,老人家肯定想我们了。”
编辑:张瑞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