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己亥年，过得很辛苦，却也有收获，选入“陕西百名文学艺术人才书系”的新书于年底问世。诸多师友给与这部书的关注、支持和批评，尤令我感动，我得写一些文字，向他们致谢。
还想读完年前新买的两本书，写点读后感受。阴霾满天，人间灾难，或许唯有读书方能安抚不安的灵魂。可这一计划被来势凶猛的新冠病毒打破了。
那时，我正在超市，一边选购糖果、坚果，一边筹划除夕团圆饭吃什么、走亲拜年带什么礼物。与大城市不同，小城人情味儿浓，平常日子都隔三差五聚在一起喝点拐枣酒，更不用说过年了。我乐于沉浸其中，享受俗世安逸的热腾腾的烟火气息，一点儿也没料到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
等候交费时刷手机，便看见武汉封城的消息，才知道武汉沦为疫区，成了恐怖地带。这重大疫情，让我震惊。封城唤醒了很多人，旦夕之间，我的小城便笼罩在比瘟疫更可怕的恐慌中。先是口罩脱销，继而酒精、板蓝根、双黄连脱销。随着新冠病毒向全国各地快速传播，我的小城也启动防疫模式，封城封路。原本春节的热闹和喜庆，在被分割成一块又一块的独立空间里黯然失色。
庚子春节，辽阔的华夏大地，成了病毒肆虐的现场，十几亿同胞整体性沦陷其中，经受恐惧、无助、焦虑、紧张的煎熬。没有聚会，没有灯火辉煌的闹市，没有贺岁片。街巷空旷，万籁俱寂。偶尔走过一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口罩遮面，只露出警惕、惊恐的眼睛，似乎每分每秒都会与新冠病毒携带者劈面相逢。
刷手机。解放军和各省医疗队已经到达武汉，社会各界的援助也源源不断送达武汉。可是，武汉及本地确诊和疑似病例日日刷新，瘟疫在蔓延，隔着手机屏幕也能感到它的猖獗。专家说，这次疫情可能源于野生动物——中华菊头蝠。网上百度，菊头蝠长相诡异黑暗，看着极度恐怖。这样的蝙蝠，有人竟能吃得下去？人啊，怎么就不懂得众生平等的道理？怎么就不懂得有些欲望是不能打开的，打开了切口便是罪孽，不仅要节制，还须切割？
腊月二十七开始的感冒，到了大年初一还没好，便有些紧张，丈夫日日替我测体温，体温倒也正常。正月初五，正读史铁生的《我的地坛》，喉咙发痒，便咳了两声，继而有些喘。突然，眼前掠过一片恐怖的阴云：新冠肺炎？心慌起来，腿脚也软了。打电话给外出的丈夫，颤着声说要去医院发热门诊。他让我先别动，等他回家。
一会儿，丈夫买了止咳药回来，替我测了体温，呵呵一笑，笑我被瘟疫吓坏了：“体温正常，又没和武汉来人接触，哪会染病？”
可我依然怀疑，自觉戴上口罩，将自己隔离在书房。书是读不进去了，只是刷手机，一遍遍将新冠肺炎症状与自己比对，似乎像，又似乎不像。心情起起伏伏，欣然与恐惧交错。睡梦中噩梦不断。翌日醒来，看见白色衣柜门上有一只黑色的东西在爬，形似拳头大的小乌龟，又似蜈蚣长满细小的腿。我惊异地盯着看，看它一直爬到衣柜与墙角的缝隙，才吓得喊丈夫。丈夫拿了“枪手”冲进来满屋喷。
“不对，还没到百虫出来的时候。”他停下手，疑惑地说。我坚持说是亲眼所见。“那是你的幻觉。”他肯定地说。
我半信半疑。次日早晨，睁开眼睛就看见对面的墙壁上，有一只与前日相似的东西在往上爬。立刻打开床头灯，却不见了。这才释然，原来真是我的幻觉。渐渐地，感冒症状消失了。
重新伏案读书，却不时想起这几日的惊恐，眼前便不断浮现出那些排队等候医治的新冠肺炎患者，那些跟在运尸车后哭泣的人们，那些裹在防护服里的医者仁心……他们惊恐的眼神，他们发热的身体，他们悲悯的眼神，他们随时可能被感染的空气，让我的心很疼。他们是我骨肉相连的同胞啊！几天过去了。
小城依然空寂。站在阳台上望窗外，一街两行的商铺，家家关门闭户，商场、超市、银行营业厅，门前冷落鞍马稀。银行年前挂的灯笼依旧红着，却在一片萧索中显出寂寥。
在遥远的江城，正发生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呻吟和哭泣、悲怆和痛楚、绝望和无助？没有人知道，因为无暇顾及。因为我们正在经历的集体性病毒灾难，是人类历史性的大事件。这种时候，个体的命运和遭际常常湮没于集体性的大事件中，只能在未来复盘时才会被发现。
当下的我，不知道前方等着我们的是什么结局，可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防疫，与病毒抗争，与时间赛跑，与死神争夺生命。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包括我的新书问世。
“……
今夜，天下写诗的人是轻浮的
轻浮如刽子手，轻浮如刀笔吏。”
汶川地震时，朵渔写的这些诗句，道出了文学应有的伦理准则。
又是几天过去了。
春天已无声无息降临人间。站在阳台上，遥望小区不远处的小河、河对岸的小山，似乎看见河岸柳枝上冒出了针尖般的新绿、小山枯黄的草丛中那星星点点的鹅黄，它们在荒凉、孤独的大地上，为花红叶绿的春天做好了准备。自盘古开天辟地来，大自然一直供给我们生存的所有，可我们不仅无休止地向它索取，而且不断践踏它、伤害它。但愿这次灾难，能让我们懂得尊重大自然，呵护大自然，懂得我们永远面临大自然的残酷反弹——落在人类身上的灾难，永远都不会终止。
终于传来好消息：解放军和各省继续增派医疗队驰援武汉和湖北各市县；医用物资还在源源不断地运往湖北；湖北省外疑似人数大幅下降；湖北确诊人数和新增疑似人数持续下降；全国新增重症人数，出现断崖式下跌；治愈人数已经高于确诊人数！喜极而泣。我知道这些好消息意味着什么，它是无数白衣天使日夜奋战在第一线，舍身忘死从死神手里夺来的；它是祖国举国之力换来的。“祖国”，这个在国庆在每临灾难我们都会饱含热泪念出声的名词，此刻就站在我们的面前，挡住瘟疫的猖獗，挡住风雨中的恐惧和无助，送来清新的、充沛的、充满生命气息的春天。
正是午后，阳光照亮了我的小城，而我恰好在一片阳光笼罩的阳台中，感受春天的温暖，极目远眺那座九省通衢之江城，现在的你，也在阳光中吧。
编辑：高思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