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驰骋点线间———书家周易速写

看书家周易娴熟、优雅地在宣纸上沙沙地纵情书写，笔走龙蛇，似鸟栖闲枝，若鱼跃莲池，我曾数度惊诧，沉醉。原本单调、干瘦，甚至颇为僵直的那些点与线，在周易的自如挥运下，被演绎得洒脱秀逸，淋漓尽致，倏然富有了意趣和灵性，不能不说是种美妙绝伦的心理愉悦与精神享受。

一

看书家周易娴熟、优雅地在宣纸上沙沙地纵情书写，笔走龙蛇，似鸟栖闲枝，若鱼跃莲池，我曾数度惊诧，沉醉。原本单调、干瘦，甚至颇为僵直的那些点与线，在周易的自如挥运下，被演绎得洒脱秀逸，淋漓尽致，倏然富有了意趣和灵性，不能不说是种美妙绝伦的心理愉悦与精神享受。

悠悠岁月，既会流失时光，亦能丰盈内心。近几年来，早先名不见经传的皖籍青年书法家周易，忽如一匹驰骋书坛的彪悍黑马，浩荡挥洒着他擅长的行书，屡屡斩获省级乃至全国大展、比赛奖项，引起书法界的瞩目与关注。

二

世上素无偶然的成功，正所谓“梅花香自苦寒来”。周易现今能有如此纵横捭阖的书写境界，有赖于他的豪情壮志与发奋磨砺。

为便于叙述，且允许笔者将镜头回溯到二十六年前。

彼时的周易年方十六，血气方刚，在读初三，他的历史老师是位刚从师范校园踏上教坛的小伙子，非但记忆力超群，课讲得条理清晰，还写得一手隽秀的行书，这让周易羡慕不已。更幸运的是，同村书法家周杰得知他喜欢书法，给予了他许多启蒙指导与热情鼓励，使他从此对书法的喜爱一发而不可收。并暗下决心，这辈子非要把汉字书写好，从大里讲，必须传承与弘扬中国传统文化之精髓，往小处说，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素朴的念头一旦被当真了，便无异于给梦想插上了翅膀，于是，他夜以继日地练习起来，往往通宵达旦。

一周后，他忐忑地把自己涂鸦的字拿给老师看，出乎预料，老师竟褒奖他写得不赖。极其平常的一句话，对常人或许无足轻重，可对周易而言却不啻是莫大的鼓舞，从此他正儿八经开启了习书生涯。他跑到镇上买了本字帖，跟父亲要来许多旧报纸，只要一有空闲，便操起笔来书写。

村里乡邻见他着迷写字，有人挖苦他，有人揶揄他，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是，父母亲看他整天“不务正业”，也竭力阻止他再练字。

不久，他到村里的小学当了教语文的代课老师，一干十年。期间，他从没停歇过练习，而是更勤奋刻苦了。结婚后不多时，妻子望着他“走火入魔”的样子，亦考虑到当时家庭经济极度拮据，心疼笔墨纸张的开销，气不打一处来，为彻底断绝他有空就与笔墨为伍的念头，有一天竟悄然地将他所有的毛笔都扔得不知所踪。他得知后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这是何苦，却依然没能撼动他追梦的执念。

村里的父老乡亲中，有文化的倒不乏其人，可除了周杰，没其他人研习书法，周易便以帖为师，每日坚持临习，经年不辍，颜体，柳体，欧体，乃至魏碑、隶书，都不厌其烦地临摹。

在周杰的细心指点下，至1998年时，周易的书艺大有长进，恰逢其时，安徽省举办第四届书法新人展，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他鼓足勇气，将一幅魏碑体楹联投稿过去参加竞选。时隔两月，他居然接到了其作品入展的喜报，那一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再次确认无误后，他欣喜得差点蹦跳起来。藉此，他顺理成章荣升为省书法家协会会员，令村邻们刮目相看，争相赞佩。

三

不可否认，周易是个有想法、有追求的人。有时，甚至近乎于固执。

那些日子里，他除了上班、睡觉，偶尔帮父母打理下田间地头的农事，便把自己关在昏暗潮湿的小屋内，坐怀不乱，悉心研习，反复临摹历代先贤的各种碑帖，正草隶篆行，全面开花，大有独领书坛风骚之势。

然而，理想虽美好，现实却残酷。待他将潜心操练了许久的习作拿去请一位资深书家指教时，老师先是直愣愣地看着他，尔后终于忍不住坦陈，你这是写的什么？我看有些像乱弹琴。并谆谆教诲道，练习书法必须要从基础学起，循序渐进，一步一个脚印，切忌急于求成。

老师的批评无疑有些薄情，但用心是良苦的，逆耳忠言令他冷静了下来，开始仔细审视自己前段的学书历程，尽管心无旁骛，很专注投入，却可概括为不得要领，因而欲速不达。这种自我解剖，当然需要勇气，也有点刺痛，而来自心灵深处的大彻大悟，倒使他获益匪浅，茅塞顿开。

事后他略显羞涩地对我说，那时是盲人走路瞎探索，不知天高地厚，也异常迷茫困惑，始终找不着北，所以就自作聪明地一股脑儿下，实则是适得其反，于事无补。而今想起，甚觉稚嫩可笑。

是的，真正的艺术，容不得半点虚假，它只垂青于执著、敬畏的追求者。

四

2010年，周易辞去了家乡的教师工作，为求书艺再上个台阶，只身来到了江苏昆山。在书法家王金春的热忱推荐下入“昆山书画院”任书法老师。

自他背井离乡至2012年底的那个时段，或可称是周易人生中最灰暗低迷的日子，接连投稿出去的二十几件参赛作品，皆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他为此绝望地痛苦着，无声地期待着。然而，荏苒的时光并未带给他任何利好资讯。庆幸的是，他比较有定力，没就此消沉颓堕。坚毅的人不会轻易认输，只有懦弱的人才会随便趴下。周易自然属于前者。

痛定思痛。他再一次认真反省起自己来。扪心自问，他学书的经历也确实不算短了，冷板凳上度过春秋迎来寒暑，一年复一年，屁股都快坐出老茧了，可为什么屡投不中？这些年里，他遍临了名家的帖子，有的几乎都让他临摹烂了，然而冷静推敲思辨，他发现自己充其量只是临其形，而未汲取其精髓绽放其神韵，缺乏自我的元素，没能融会贯通，尚处于学书的初级阶段，离登堂入室相距甚远。

一个书法家与写字匠的最本质区别，就在于此。

凡事识者为智，悟者为慧。有悟，脚下眼前皆灵山。周易找到了问题的症结，也就摸准了攻克难关的脉象，继而采取行之有效的对策加以改善。

丁酉年仲夏，他抛下妻儿，丢开俗事，静心聚神一周时日，自掏腰包花费两万多元，专程赴北京研修深造，与国内诸多名家交流学书体悟，切磋书法技艺，受益颇多，对他提升书艺水准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他一改以往单纯抄书的坏习气，开始反复研读帖子，不仅烂熟每个字的构架布局，更领悟出了氤氲其间的意韵魅力，学会了用脑子与古帖神交意会。人，若能客观理性地正视自我，某种意义上，他已跨出了前行的步履。这是一次可贵的蜕变，更是一次质的飞跃。

采访中，周易淡然地告诉我，从北京回来数日后，他曾亲手撕掉了许多以前的作品，撕得那么义无反顾，撕得那么决然绝然。

纷繁的点与线，于常人眼里是那么的枯燥乏味、阒寂无趣，可在周易视野中，是那么具有诗意和灵气，因而在无数次提笔扭腕进行点与线的运动变幻中，他气沉丹田，凝神屏息，思聚笔端，格外观照字与字之间意韵的契合与气势的贯通，力求浑然一体，妙趣天成，久而久之，他终悟得真谛，且愈加得心应手，使作品渐入佳境，气象推陈出新。

2013年夏，周易凭借行书册页，一路过关斩将，广博评委赞誉，非常幸运地获得了中国书协举办的“第七届新人书法展”最高奖。捷报传来，周易流下喜悦的泪水。次年初，他顺利加入了中国书法家协会，圆了多年的夙愿。尔后，他相继14次入选全国书法展，并获得了第二届“江苏书法奖”最高奖的殊荣。

习书是孤冷、清寂之道，周易疏离红尘，寄情翰墨，二十余载初心不改，虔诚守望，终功不唐捐，玉汝于成。

纵使我揣摩不出周易在追梦的旅程中，究竟熬了多少夜，磨秃了几多笔，但我始终坚信，光环是由夜色凝结而成的，荣誉是用血汗锻制出来的：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五

艺无止境。山外有山。

一个成熟的艺术家是从不会满足于已有的成就、固步自封的，当他伫立于一个新的起点上时，其实早已在酝酿下一个攀登的目标。跋涉者永远不可能停歇求索的脚步，因为他们深谙，唯有在不断否定自我的螺旋形上升中，才能实现超越自己，战胜自己，从而一步步登临巅顶、窥见艺术之峰的绮丽景观。

（本文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多篇作品入选精品集或年度选本。著有散文集《掬水闻香》《心音》。）

编辑：慕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