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榆林市定边县的油房庄乡，一个以“荞麦花”出名的地方。这儿有着榆林面积最大的荞麦田，于是三年前开始办“荞麦花旅游节”，相当成功，每年都有数万人来观赏。但眼下还不是荞麦花季，要到八月才开。当地朋友给我看了去年的照片，有花有草，山梁都是绿的，还给我看了冬天白雪皑皑的照片，那是真正的塞北雪野。
我在油房庄乡张洼村的山梁上访问了一位老人，请他说说从前窑洞时代的故事，他给我说：当年村里人决定在一个小山梁中间挖开一个通道连接前后村，但在动工时却怎么也挖不动。后来挖断了一棵骆驼草，根上流出红色汁液，这才挖开了通道。于是风水先生说话了：糟糕，这山梁是一条龙脉。如今搞旅游，就不妨找到那个龙脉被斩断的地方，在那儿立个牌子，让游客过来观察点评，说说这个梁的形状有什么特殊的，为什么被称作龙脉，这就是一个参与式旅游，而不是仅仅观看。
油房庄另一个吸引人的景色，是山峁梁上那许多废弃了的窑洞。我去看了几个，它们给人留下一种沧桑变化的感觉。大部分炕都塌了，锅台有的还好着，窑洞的墙壁上还有小洞，是当年的“柜子”，用来储藏东西，小孩可以钻进去看。这些窑洞的分布、结构、大小，都是值得解读的符号。它们承载着城市化以前此地人几千年的生活方式，有无数故事让人联想。上面那位老人还给我说：有个窑洞式小庙，如今神像被搬到一个小山上的新庙里去了，但原来的窑洞还在。那几个窑洞老庙就可以宣传成一个景点让大家去看。不妨先发掘出跟庙有关的传说故事，在报刊或微信公众号上发表一下，再立个牌子写上去。老庙都是文化载体，都是人们好奇和遐想的地方。当地中小学校应该组织学生来这儿做了解故乡的研学旅游，这也是宣传当地文化，促进旅游的重要方法。
我把这儿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很多远方的朋友点赞。我知道他们把这儿想象得跟从前一样，更多的是一种荒凉之美。其实今天的塞上已经完全变了，治沙成功让毛乌素沙漠都转化成了良田。我看到的黄色不是裸露的黄土，而是冬天枯草覆盖的土地，春天就会变绿。前几天在榆林开会，听说榆林从前的三宝“咸盐皮袄甜甘草”已经变成了如今的新四宝“羊煤土气”。羊是牛羊养殖业，煤是煤炭，气是天然气。土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沙漠已经被转化为能长庄稼的土地。发达地区的土地面积普遍在减少，而榆林的土地面积是在增加的。这儿除了地下的宝，还有空中的宝：风被用于风力发电，阳光被用于光伏发电。干旱在过去表示落后，如今却表示日照时间长，阳光灿烂。从来没有阴雨季节，天空从来不给人压抑感，夏天也用不着空调。只有亲身来到这儿，才会知道这儿已经是一个新塞上了。这个大环境的改变也是旅游文化的一部分，值得大力宣传。
树上贴对联的人家在一个叫新兴堡的古堡脚下。三孔窑洞，只有一位老人在家。我跟他坐在炕上聊天，发现他这儿是一个北方的世外桃源。院落背风向阳，即使冬天也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冷，何况有炉子，烧着炕。如今早已脱贫，衣食无忧。他老伴去了铜川帮儿子带孩子，但他似乎不觉寂寞。跟他做伴的是圈里那七八只羊，每天赶着去坡上川里走一趟，也是个惬意的事。这就是农耕时代农民盼望的“丰年留客足鸡豚”（应该改为“丰年留客足牛羊”——我在这儿天天吃羊肉）。这位老人的日子其实不比我们在城里差。我们在城里被财富欺负，永远九九六，人家在这儿享受生活。如果我们通过文化解读把这个道理说清了，游客就会喜欢这个院子，喜欢来这儿。在这个小院给游客提供一点餐饮土特产方面的服务，就是一种花钱少、接地气、有体验感的乡村旅游活动。
总之，各地发展旅游不用都追求高大上的视觉形象，也不要只瞄准远方大城市的游客，更应该瞄准当地的县城。如果能打造一个县城里的人周末随时能来的、小众式的乡村游地方，让大人和孩子们在这儿来走近土地，用黄土之美、油菜花之美、传统之美来对冲手机里的“虚拟之美”，就能做好了一个独特的旅游项目。
编辑：慕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