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鸿
岳父离开我们已经两年多了，每每想起，总忍不住默默地黯然神伤。
岳父家里的孩子多，六个闺女一个儿子。孩子多负担重。听岳父说中越自卫反击战的时候，他头一天晚上坐火车刚到云南昆明，第二天昆明城就戒严了。他在昆明城里窝了四天，那次到广州贩卖药材挣了不少钱。上海、广东、东北都去过。听岳父经常说，要不是那几年做点小买卖，早把娃们饿死了。
几个大姨姐基本上都嫁在门口上下不超过十里地的附近村子里，吃同一条河的水，回娘家特方便。每年正月回娘家，摆三四桌子，孩子们玩得高兴，女人们谝得热闹，男人们酒喝得起劲，几瓶白酒下肚，这个床上睡一个，那个沙发上躺一个，能喝的还在吆五喝六……岳父也好两口，但不多喝，关键时候还替人喝两盅。每次喝酒，女的站在各自男的背后，数落着……岳母不准女儿大正月骂人，岳父在一旁抽着烟，满脸堆着笑。
岳父对我特别好，每逢有人送给他好酒，总招呼我来喝两口。我知道，二姐夫2006年5月份在秦岭山上出事身亡后，岳父少了一个能谈心说话的人。众女婿中，其他的几位，长年在外奔波忙活生计，只有我在小镇上教书，离家不甚远常回来看看，陪他们的时间自然多些。
岳父是2009年4月的一天早上突发脑溢血，由于送医院比较及时，手术时抽出不足30毫升的血。术后，岳父恢复得也很好。这些年来，药没有坚持吃，加上岳父经常不吃饭，营养跟不上，开始是双腿无力，走路力不从心，发展到最后不能下地走路，以至于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
岳父一辈子爱排场，爱抽烟爱喝酒，喜欢时尚的衣服。人也乐观，说自己的父亲和哥哥都只活到五十来岁就不在了，自己都已经活过了七十出头，很知足。吃饭从不挑剔，做啥吃啥，菜咸了饭煳了都笑笑地吃。病了以后，喜烟酒这点爱好也丢了。虽腿脚不灵便，心里亮堂，能吃能睡，遇上有人来闲谝，精气神也十足地好。时至今日，说话含糊不清，但头脑都很清醒，啥都晓得。
一个周末，我给妻子说，这个周末就不上县了，回家吃岳母包的香椿饺子。岳父的屋里，没有拉电灯。岳父静静地躺在床上，眯缝着眼睛，岳母说晚上折腾得厉害，白日全凭睡觉。说到吃饭，岳母说：“这个月农历十一以来，你大特别能吃，啥都吃，吃啥都香，好像是就没吃饱过，我都不敢放开叫他吃。”岳母说胖得没有那么长的裤带……叫门口村医看一下，村医说这不是胖，怕是有其他问题，建议去县医院查一下，再打针也不迟。
吆喝了二姨姐，坐车到县医院，办了住院手续。三姨姐也准时从外地赶了回来，加上妻子。这几年，二老隔三差五地来医院看病，能在身边伺候的劳力也就这么几个。抽血化验，做B超，没查出问题。磁共振检查市医院才有。这人一住院，针一挂，昏昏大睡，似乎一天不如一天。
电话铃声不断。如今老人得病不怕花俩钱，家家都人手紧缺，伺候人是个奢侈的活。岳父闹火要回家，岳母也骂花冤枉钱还不如在家。病因不明，对谁都不好交待。去商洛市中心医院检查一下，查了再说。事不宜迟，去市中心医院。妻电话说，肝里胆结石引起的发炎腹胀。这一次病危，虽然紧急抢救过来了，但各种器官损坏严重，医生不建议住院。
大舅子专程从外地赶回来了，几个小辈中，还有从国外赶回来的。围坐在岳父的病床前，爱热闹的岳父眼光变得暖盈盈的。肚子里不舒服，每顿饭勉强能喝两勺稀糊糊，喜欢喝点冰糖雪梨。
疫情肆虐，空气里弥漫着草木萌发的气息，五月的小镇有点干燥。可早晚的天却忽晴忽阴，晴了就热，阴了又冷。岳父出殡那天早晨，天上下着蒙蒙细雨。
当岳父真正因疾病带着笑意离开人世的时候，妻子所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痛。我知道，岳父打小就特别喜欢他的这个身子骨斯文的女儿，我的妻子。妻子也特别赏识父亲遇事不急不躁、沉着冷静的男子汉气度，从小受父亲的耳濡目染，历练出一身英气、过人胆识。
阳春三月，风吹草木长。又是清明，春耕时节，时雨纷纷。遥望老家的方向，遍地是芳草青青。
编辑：高思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