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晨,山东德州人。中国作家协会报告文学专委会委员,鲁迅文学奖获得者,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山东省作协原副主席,青岛市作协名誉主席。《山东文学》杂志社原社长、主编。一级作家。出版有《居者有其屋——中国住房制度改革纪实》《人生大舞台——“样板戏”启示录》《血染的金达莱》《巍巍“泰山” —— 鲁能泰山足球队夺冠之路》《琴声如诉》《第四极:中国蛟龙号挑战深海》《山海闽东》《黄河“潜龙”》等多部长篇报告文学和散文集。曾荣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第五届冰心散文奖、全国海洋文学大赛特等奖、山东省文艺精品工程奖、泰山文学奖等奖项。
许晨给《文化艺术报》读者的题词
文化艺术报:您的“海洋纪实文学三部曲” —— 《第四极——中国“蛟龙”号挑战深海》《一个男人的海洋——中国船长郭川的航海故事》《耕海探洋》出版后,深受业界好评,长篇报告文学《第四极——中国“蛟龙”号挑战深海》荣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您为何会专注于海洋题材的写作?
许晨:首先,我很高兴与您和读者谈谈“海洋文学”这个话题。说来话长,山东省是个海洋大省,由北至南,濒临渤海和黄海两大海域,拥有青岛、烟台、威海、日照等许多美丽的海滨城市。但我本人并不是在海边长大,而是出生在鲁北平原上的德州市,从小读到一些海洋作品,诸如《海的女儿》《海底两万里》《老人与海》,还有电影《海狼》《南海潮》《海鹰》等,对大海充满了好奇与向往。长大读书之后,了解到我们历来以农耕文明、黄河文明为根基,缺乏对海洋文化的关注,尤其近代以来,仍然重陆轻海,有海无防,以至于西方列强以“船坚炮利”屡次侵略欺侮我国,令人愤怒而无奈。新中国成立后,应该说在陆地上站起来了,但很长一段时间在海上还是不行,被欧美的所谓第一、第二岛链所封锁。直到改革开放后,我们才真正走向深海大洋。我作为一名当代作家,决心研究创作海洋题材的作品,呼吁国人提高海洋意识,逐梦深蓝,向海图强。
文化艺术报:创作“海洋纪实文学三部曲”后,您被称为“海洋作家”,您是如何看待“海洋作家”这个荣誉的?
许晨:这是当年《中国海洋报》记者专访我时的一种“赞誉”,是对我多年致力于研究和写作海洋题材作品的褒奖。老实说,我有点诚惶诚恐、愧不敢当,因为在这方面我还是写得不多也不深刻。当然,从另一个角度讲,我又十分珍惜这种评价和倡导的方向。目前看来,我们文坛上还是有些“重陆轻海”,比较而言,海洋作品尤其是精品力作还不多见。我希望激励大家关注海洋,写作海洋。今后我更要多努力,争取不负这个“荣誉称号”。
文化艺术报:您曾经登上“蛟龙”号母船“向阳红09”船,深入一线采访,是中国作家亲临“蛟龙探海”现场的第一人,出海采访和在岸上采访有何不同?
许晨:此前,我曾经有过十几年的军旅生涯,采访写作过一些现实题材的散文和报告文学,那大都是奔波于城镇乡村的。自从来到青岛这个美丽而重要的海滨城市,下决心书写海洋以来,我连续跟随“蛟龙”号、“科学”号、“雪龙”号等科考船,三次出海前往太平洋体验生活深入采访,可以说是中国作家中少有的。最大的不同就是海上生活需要克服晕船、孤寂等困难,好处是见到不一样的风景,比如太平洋上的日出,没有任何参照物,别有情趣。还有遇到狂风大浪的感受,惊心动魄。当然,与科考队员们几个月都在船上,无处可去,找人采访十分方便。一个航程下来,收获满满。
文化艺术报:《第四极——中国“蛟龙”号挑战深海》是您“海洋纪实文学三部曲”的第一部,荣获鲁迅文学奖,后面再写第二部、第三部的时候,会不会有压力?
许晨:压力是有的,但并不大,反而会变成一种前进的动力,令人信心倍增,兴致更高,鼓舞着我在海洋文学领域劈波斩浪,勇往直前。所以,我陆续采访,创作了反映我国海洋科研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从近岸走向深海大洋的《耕海探洋》,获得了泰山文学奖;讲述我国航海家、创造单人单船全球航行纪录的郭川故事的《一个男人的海洋》,获得了新中国七十年七十部优秀有声读物奖;还有反映新一代万米载人潜水器的《全海深》、弘扬“海洋人物”精神的《人与海》等报告文学作品,获得了大家好评。
文化艺术报:您曾经提出“深海是地球‘第四极’”的概念,可否谈谈这个概念?
许晨:我们知道: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是椭圆形的,过去大家常说地球有“三极”,南极和北极是“第一极”和“第二极”地,珠穆朗玛峰是最高极地,称为“第三极”。我在写作“蛟龙探海”时,发现马里亚纳海沟深度达11300多米,把最高的珠峰放在里边还填不满,可称“第四极” —— 地球最深极地,因而为我的作品取名为《第四极——中国“蛟龙”号挑战深海》。目前这已得到有关部门的认可,央视报道深海科研时,曾用“逐梦第四极”来命名。同时文坛对此给予高度评价,已故评论家雷达先生曾说:“作家不仅写出一部好书,还贡献了一个新概念,第四极。原来没这么说过,是中国作家的一部书名体现出来的,这个新名词将永远留存下去。”同时,这也体现出人类要有不断向各种极限难点探索的精神,才能发展进步。
文化艺术报:“海洋纪实文学三部曲”完成后,您一直深耕海洋文学,创作了不少作品,以后还会继续写海洋?
许晨:是的,那三部曲只是一个说法,一个系列的总结。实际上,自2014年之后的连续几年,我分别写了三条船以及船上所承载的事迹和精神:《第四极》是写的载人潜水器“蛟龙”号,《耕海探洋》是写的我国最先进的科考船“科学”号,《一个男人的海洋》是写的郭川船长驾驶的“青岛”号——他感恩家乡的支持,不管在哪里比赛,都把自己的帆船以家乡城市命名。从那以后,我找到了自己的根据地——海洋文学,并继续深入耕耘。当然,我并没有局限于此,而是保持从军营走来的当代作家脚踏实地、紧贴时代的作风,积极从事红色题材和改革开放题材的采访写作,比如反映脱贫攻坚的《山海闽东》,讴歌建党百年的《渤海魂》,反映医疗战线改革发展的《生命至上》,纪念抗战胜利八十周年的《铮铮铁骨:一个家族的抗战》《铮铮铁骨:一个车站的抗战》等。当然,情有独钟的还是海洋,我正在写作的有反映我国水下考古事业的《沉浮:“南海一号”与水下考古》,还有总结讴歌中国极地考察四十年事迹与精神的《龙舞南北极》。希望大家喜欢。
文化艺术报:2023年第6期《中国作家》杂志纪实版发表了您的长篇报告文学《生命至上》,这部长篇报告文学您写的是中国工程院院士、全国劳动模范、著名肿瘤放疗专家于金明先生担任院长的山东省肿瘤医院,为何会写这个题材?
许晨:说真的,一个时期,各地医疗部门出现某些问题,医患矛盾较为突出,媒体报道较多,一时间成为一个热门话题,影响了医生护士的形象。事实上,有问题的还是少数,绝大部分白衣战士真心实意为病患服务,救死扶伤治病救人。我们山东省肿瘤医院就是这样的医院。我的母亲早在十几年前患过癌症,就是在他们精心治疗下转危为安,至今健康地生活着。我们全家都很感激。这家医院的院长正是放疗领域的首位中国工程院院士、优秀归国专家和全国劳模,他所领导的团队为肿瘤防治事业贡献非凡、有口皆碑,是好医院和好医生的典型。于是,我作为一名患者的家属,应该代表被他们的“医者仁心”照亮人生的广大患者及其家属们,好好总结宣扬他们的事迹,树立一个白衣天使的标杆。既是为医务工作者说句公道话,也是让不幸得病的患者看到希望,鼓起与病魔斗争的勇气和信心。作品发表后,果然受到大家欢迎,山东广播电台专门制作了配乐连播节目,好评不断。
文化艺术报:梁鸿鹰在推荐《生命至上》时说:“他多年积极深入生活,潜心笔耕,创作了不少好作品,此次推出的这部纪实佳作,挖掘白衣执甲者高尚境界,彰显新时代大医精诚科学精神,很有思想艺术震撼力。”梁鸿鹰提到了“深入生活”这个词,对报告文学作家来说,“深入生活”有多重要?
许晨:梁鸿鹰先生曾是《文艺报》总编辑,现任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是一位优秀的文学评论家。多年来,他十分关注我的报告文学写作,时常给予有力的指导和支持。建党百年时,我写作的反映山东渤海区根据地建设的作品《渤海魂》,他就曾在《文艺报》上发表了一个专版的评论文章。后来,《中国作家》准备发表我的《生命至上》时,按惯例需有专家的推荐语。他又专门题写了简明扼要且力透纸背的荐词。我很感谢!至于深入生活,这是所有作家的必修之课,对于报告文学作家来说,尤其重要。因为这是非虚构作品,如果面临一个选题,不到现场体验采访,不与当事人倾心交流,那是拿不到一手素材的,也体会不到真实生动的历程。就算是历史题材,在积累丰富资料的基础上,也最好到发生地感受一番,向研究此事的专家虚心请教,才能写好作品。在报告文学界有句俗话很有道理:六分跑、三分想、一分写。意思是说:如果一篇作品需用十分力写好的话,那么六分是深入生活认真采访的功夫,三分用在思考构思方面,落实到写作时只需一分力即可了。当然这是一种形容,但确有一番道理,说明“深入生活”的重要性。
文化艺术报:2021年,山东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您的长篇纪实文学《渤海魂》,这部长篇纪实文学作品被称为“一部平原抗战的壮丽史诗,一曲解放战争的英雄交响”。渤海区是抗日战争时期最大的平原抗日根据地、解放战争时期整个华东战场的重要后方基地,这种题材的作品已经很多,要写出新意也是蛮难的。
许晨:前面我说过,在纪念建党百年之时,有关方面邀请我深入采写一部反映山东抗战根据地之一——渤海区军民斗争历程和精神的长篇纪实文学。我欣然应允,并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投入进去。这不仅因为我曾是一名军旅作家,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美术系,过去曾经写过反映战争历史的纪实文学“三血”系列——《血染的金达莱:撤兵朝鲜纪实》《血祭关东:苏联红军出兵东北》《血溅平型关》等,喜爱并擅长战史文学,同时也因为我的家乡——德州陵县就属于当年的渤海区,我父亲正是在渤海干校学习参加革命的一名干部,从小我就听说了许多渤海军民的战斗故事。写他们,就是写我的父辈。虽然这类题材已经不少了,可说到山东抗日根据地,人们想到的往往是沂蒙山区、鲁南等地,这也得益于文学作品的传播,比如《红嫂》《沂蒙山小调》《铁道游击队》。可渤海区作为鲁北冀南平原根据地,解放战争的华东大后方,为新中国诞生立下了汗马功劳,却没有更多的宣传和歌颂。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由于极“左”思潮的影响,新中国成立前夕,渤海区领导人区党委书记景晓村、副书记王卓如等受到错误的批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均平反),二是缺少人们喜闻乐见的文艺作品总结提炼宣传。所以,现在深入挖掘、全景式展现、细致刻画是很有必要的。我在写作中,努力以今天的视角看待并未走远的过去,还原历史事件真相,突出有特色人物的描写,“删繁就简三秋树,领异标新二月花”,作品出版后反响很好。
文化艺术报:报告文学作家需要经常深入一线采访,没有强健的体魄和精神意志很难坚持,您有没有过放弃的念头?
许晨:没有。作为一名以采写报告文学、记叙散文抑或传记文学、纪实文学、口述实录历史文学等作品的作家——现在统称“非虚构文学”,必须深入生活一线、深入事件发生与人物活动的现场进行采访,收集第一手素材,体验斯时斯地斯人的感受,方可写好作品。这就需要健硕体力和坚强意志品质支撑,比如我写作海洋作品,跟随科考船出海,经历台风大浪,初遇十分恐惧且晕船,需要咬紧牙关坚持下来。但我从没有想过放弃,而是从中得到磨砺,越战越勇,60多岁时还要求去随行采访南极科考。
因为,“无限风光在险峰”。当初我准备跟随“蛟龙”号远赴太平洋时,中国作协主席团委员、中国散文学会会长、我的作家朋友叶梅就送我三个“难”字:一是难得,机会很好。二是难熬,海上晕船。三是难忘,终生受益。果然,我带着她这句话成功远航,写成了那部获奖的《第四极》。今后,我还会这样坚持下去,争取写出更多受读者欢迎的佳作。 文化艺术报:要想成为一个好的报告文学作家,需要哪些品质?
许晨:当前,我们面临一个伟大而丰富多彩的时代,人们更喜爱纪实为主的文学作品,接地气,连民心,记录当下波澜壮阔的时代进程和人民群众的喜怒哀乐。当代作家、尤其是以擅长采写纪实为主的报告文学作家,大有用武之处。诸如大国重器、基建“狂魔”、重点项目建设、改革开放重大事件,还有历史上的重要节点、现实中的抢险救灾、见义勇为,日常生活中的先进人物、劳动模范、时代先锋等都需要作家及时反映、文学记录,从而鼓舞大家斗志,留给后人传承。这就需要报告文学作家要有敏捷的思维能力,及时捕捉热点焦点难点事件和问题,同时富有执行力,勇于上山下海去采访体验。再者,在文笔写作上要有小说家讲故事、写人物的跌宕,散文家行云流水的文学表达,诗歌作者的激情与意境,还要有理论家的提炼与思辨,简言之,写好报告文学需要一位“杂家”。当然,这些并不是刻意去追求,而是平时多读多写逐渐养成的。 文化艺术报:创作报告文学时,如何处理好报告文学的“报告性”与“文学性”?
许晨:毋庸讳言,作为一种文学体裁,顾名思义:报告文学既有报告,又有文学,也可以说,它是文学的报告。它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从新闻派生出的新文体,曾与“深度报道”“大特写”“文艺通讯”相类似,早期中外有影响的作品有:反映苏联十月革命的《震撼世界的十天》,反映中国工农红军历程的《西行漫记》等。这说明:报告文学是一种介于新闻报道和文学作品之间的文体,它以真实事件和人物为基础,通过文学的手法进行创作。我以为,报告文学重在后面两个字——“文学”,也就是它的文学性。真实事件和人物摆在那里,只是简单报道,那是新闻,而用文学笔法生动形象地描写,才是报告文学。它不能虚构,但可以“虚写”—— 即艺术描绘。如此,才能引人入胜,感染读者。
文化艺术报:您有过多年的军旅生涯,您的文学启蒙是从部队开始的吗?
许晨:我曾经在人民空军部队里服役多年,又考入了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美术系,可以说是从军营走出来的作家,但我的文字启蒙要早得多,并不是参军入伍后才有的。记得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阅读文学图书和杂志,家中订阅过当时的期刊《小朋友》《儿童文学》等,还特别爱看小说,古今中外能够看到的,饥不择食地阅读。有时同学有部好看小说,千方百计借读,人家要得急,晚上躲到被窝里打着电筒抓紧看完。尤其我的母亲曾经在工厂图书馆工作过,我时常放学后跑到那里找书看。记得有一年冬天,守着煤球炉子看书(那时没有暖气)入了迷,竟把棉裤烤着了还不知道,别人闻到焦糊味才赶紧扑灭。看多了也就学着写,因而我的作文成绩不错,曾被老师当作范文。至今想来,或许那就是文学的启蒙吧!
文化艺术报:您读过解放军艺术学院,当时怎么没有上文学系,上的是美术系?
许晨:呵呵,这是个误会。我们当时上学的全称是“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美术系”,即将文学和美术放在一个大系里面,实际是两个班,各上各的课程。最早系主任是著名作家、当过总政文化部部长的徐怀中老师,曾写过《我们播种爱情》《西线轶事》等作品,后来以《迁风记》荣获茅盾文学长篇小说奖。我上学时,系主任是著名作家王愿坚老师,可以说,他是我的恩师,不仅细心指导,还为我第一部长篇报告文学《居者有其屋》写过序言《笔墨当随时代》,从而为我坚持以记叙散文和报告文学立身文坛,奠定了坚实信心和基础。
文化艺术报:当兵前,您在德州齿轮厂当工人,为何会当兵?
许晨:我出生在20世纪50年代,上小学时正逢“文化大革命”,学校所谓停课“闹革命”。后来,70年代又实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好在我所生活的小城市实行可留一个子女就业。我是家中长子,初中毕业不到16岁,就招工进入了德州齿轮厂当徒工,3年后转正成为一级工。那时我已经喜欢写作了,常在车间黑板报上写些鼓动生产的诗歌、表扬稿等等,参加过工农兵文学培训班,并开始在省、市报纸上发表诗歌散文。1979年,实际我已过了18岁当兵的年龄,但特别想到部队上锻炼一番,恰逢济南军区空军文工团招收有一定创作能力的创作员,便积极报名。因我已经有作品发表,且在当地作者中有一定成绩,年轻身体好,符合条件,被特招入伍成了一名文艺兵创作员,以写作歌词、小戏等节目为主,时常下部队深入生活,后来又考入军艺文学系,不断学习提高,从而走上了文学之路。
文化艺术报:从部队转业后,您进入山东省作家协会《山东文学》杂志社,后来任社长,还当选第六届山东省作协副主席。不久,您辞去《山东文学》杂志社社长职务,调入青岛市文联工作,为何会从省城调去青岛?
许晨:回想平生,我虽没有大起大落传奇色彩,也面临几次比较大的人生选择和转折。当年我从军艺毕业归来,部队十分重视,任命我为所在航空兵团的宣传股长、破格晋升为“少校”军衔,前程还是比较光明的。但我志不在此,特别向往从事文学写作,可惜时过境迁,部队专业创作员越来越少。于是,我考虑再三,决心放弃现在的工作,要求转业到地方文化部门去。这就等于放弃了部队晋升之路,有朋友不理解,劝道:你刚从军校回来,首长重视,好好干是有前途的,为何要走?其实当时我联系好可进入山东省作家协会,做文学工作,宁可不要职务也愿意离文学近些,坚决说服部队放行了。这是一次选择。转业后,我在《山东文学》工作了20年,从编辑、主任、主编助理、副主编、执行主编等,直到当选省作协副主席兼任杂志社社长。其间我一边当编辑,一边积极写作,发表了不少作品,但行政事务多,缺少大块时间写作。2011年,我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决定辞去《山东文学》社长职务,要求调到青岛文联从事研究和创作——因我热爱海洋文学,青岛是重要的海洋城市。这得到了青岛市宣传文化部门领导的欢迎和支持。可是,不少人不理解:大家都很看重《山东文学》社长一职,全省就一个,你怎么不干了?我说社长早晚要退休,而我想趁年富力强之际,专心投入喜欢的领域,多写些有价值的作品。就这样,说服并得到了省、市有关部门的理解和支持,我从省城济南、从省直部门调到青岛市文联创作研究室,专心致志从事文学研究与创作。这就像当年我放弃部队升职一样,是人生的第二次选择和转折。直到后来,我在海洋文学领域作出了一定成绩,大家纷纷赞道:你是来了个华丽的转身。实际上,当时我也不知后来能够作出什么事情,获得什么奖项。只是感觉,人生要舍得,有舍才有得。哪怕不会成功,只要做了自己喜欢的、想做的事业就问心无愧。
文化艺术报:报告文学写作之外,您还写了大量散文作品,《青岛的记忆》发表在《人民日报》上,并获得第五届冰心散文奖,您会在什么时期写作散文?
许晨:你说的不错,回顾我的文学历程,虽说以报告文学、纪实文学为主,写出了许多反映现实生活和红色历史的长篇报告文学,但也写了不少的记叙和抒情散文,散见于各地报刊上,也出版了《琴声如诉》《海阔天高》等散文集。正如前面所讲:文学体裁是多方面的,有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剧本等,各有所长。我在开始步入文学生涯时,曾尝试写过各类作品,后来发现我最擅长的还是散文和报告文学,就在这条路上深入开掘、阔步前行。一般来说,我在生活中遇到某些场景、物件,产生某种情感、情绪,有感而发,就会写作一些散文作品。真情实感,娓娓道来。特别是参与各级宣传文化部门、文艺团体或学会、协会等组织的采风、参观活动,按照组织方要求或者自己的感受,选取有特色的人或物,写作采风作品,加之报刊约稿多为短小精悍,那就以散文最为合适。另外,有些报刊约稿,也多是“命题作文”式的散文为主。2011年我刚调到青岛工作,恰逢纪念青岛建置120周年,档案馆举办了一次“历年图志展览”:从当年手绘的简图,到德国人入侵时绘制的地图,再到新中国成立后各个时期的地图和说明,从一个侧面呈现出城市的不断扩大和发展变化。于是,我从此次图志展入笔,以古观今,以小见大,写出一篇反映青岛沧桑巨变的散文《青岛的记忆》,发表在2011年10月19日《人民日报》文学作品版上,深受大家好评,被青岛档案馆永久收藏。2012年,荣获全国第五届“冰心散文奖”,后收入了《美丽青岛》散文集、《冰心散文奖获奖作品选》等文集。去年,几家出版社编选鲁奖作家自选集,我有幸入选,相继编发了《海阔天高》《太阳雪》等散文报告文学集。
文化艺术报:和很多出身农村的作家不同,您的父亲曾经是厅长,家庭对您的创作有何影响?
许晨:我是出身城市家庭,父亲是新中国成立前参加革命的离休干部,当过县委书记、省民族事务委员会副主任、省宗教局局长,不叫厅长,是正厅级干部。现在已经90多岁了,新中国成立70年时,被国家授予“在党70年”和离休老干部光荣纪念章,享受副省级医疗待遇。不像许多农村青年凭借个人努力学习,敏感的艺术感受力成为作家,而是从小受到父母工作和爱好的影响,喜欢上了读书作文。当然我父亲不是作家,长期在党委政府机关当秘书、写材料,家里也有一些通讯报道公文写作的图书资料,所以我也受到了这方面的熏陶。只是写作兴趣不同,我喜爱和努力学习的是写好文学作品。记得当我在省报发表第一篇散文诗时,父亲十分高兴,鼓励多读多写,再接再厉。我现在能够取得一定成绩,是与家庭的影响分不开的。
文化艺术报:还记得您的处女作吗,有没有经历过退稿的折磨?
许晨:当然记得。前面我说过,进入工厂后我就喜欢在黑板报上写些小文章,后来有人称“黑板报出身”的作家,有一定道理。稍后,悄悄向外面报刊投稿,当时园地较少,我们省只有《大众日报》《山东文学》《山东青年》等几家报刊,无疑开始不断遭到退稿。如果发现报刊寄来的信封是厚厚的,就知道完了:退回来了。如果信封比较薄,还是会燃起一线希望。可惜是厚厚的居多,我相信这是每一位初学写作者都有过的经历,是成长付出的“学费”。直到1975年3月2日,《大众日报》战地副刊发表了我的一组散文诗,名叫《钢铁篇》,署名“工人许晨”,这就是我正式发表的“处女作”,我永远忘不了这一天。由此受到极大鼓舞,更加积极读书写作,从而走上了文学之路。
文化艺术报:您目前有哪些创作计划,方便透露吗?
许晨:没问题,完全可以说明。目前我有几部作品已经完成,正在进入编辑出版阶段,其中有一部反映我国南极北极科学考察的长篇报告文学《龙舞南北极》。2025年,是我国第一个南极考察站“长城站”建立、也是我国正式加入南极条约协商国40周年,为了总结纪念,国家有关部门将我列入“南极考察队员”,并发放了科考服装,只是在体检时未能过关,只允许我乘坐“雪龙”破冰科考船出海,在船上采访科考队员、体验生活,同时深入中国极地研究中心采访历届队员,观看历年来的录像片,等于去了现场,耗时近两年写成此作,受到高度重视,《北京文学》《胶东文学》《青岛文学》《创作》等杂志纷纷选载,并列入“齐鲁文艺高峰计划”项目,即将出版。此外,两年前我还采写过一部反映中国水下考古事业的报告文学,题目是《沉浮:南海1号与水下考古》,也已通过了编审。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战胜利80周年,从去年下半年我即应济南出版社之邀,深入当年的沂蒙山区和渤海区抗战根据地,采写红色作品《铮铮铁骨》系列纪实文学,现已审核通过,即将出版,并获得了“沂蒙精神代代传”征文奖。
文化艺术报:对年轻的报告文学作者,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许晨:经过这些年的写作实践,我确实积累了一些经验教训,也有不少的心得体会,为了我们的事业继往开来,不断壮大,十分愿意与青年作家讲一讲,希望他们能够受到启迪,少走弯路,后来居上。为此,我曾经多次接受各方邀请,在各类学习班、读书会作文学讲座,座谈交流。在这里,我想对年轻作者说:要想写好作品,就要多读书、多练习、多研究古今中外的精品佳作,多向有经验有成绩的作家学习,同时认真体会、感悟和实践,一定会写出不负众望的佳作,与时代同行,为祖国服务。
文化艺术报全媒体记者 刘龙 赵命可
(本专栏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