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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戏台

来源:文化艺术网-文化艺术报 作者:巴 漠 时间:2020-02-01

     记忆中故里的戏台,在学校后操场西边。那戏台很简朴,砌铺了青砖的夯土平台上,一座中檐山顶大瓦房而已。 

  大房外檐腋下有红漆条木边饰,当中偌大的三角形木板,红漆斑驳,隐现“百花齐放,推陈出新”八个黄色大字,据说这字乃吾巷鸿儒惠永哲老先生晚年手笔,常被村人们津津乐道。戏台三面均为砖墙,这在那贫瘠的年代,煞令周边村子艳羡。南墙靠西悬空有小木门,门下用两块石头垒了台阶,供演职人员出入。戏台正面南北两边砌有短墙,墙上菱形窗户,中有青砖造型,镂空通透。短墙与大木板底边、戏台沿,构出方形台口,颇像一位巨人的硕口,正要吞吐什么似的。 
  这戏台,打我记事起就在那里,操场就是戏院。戏院东大门外,促狭的老街,人来人往。两扇粗笨的大木门常开着,周边的学生上学常由此出入,周日则用铁链子锁着,透过缝隙能看见戏台。行人路过时总会抻脖往里瞧,似在盼着演出。那时乡下的娱乐就是戏,平时看不上大戏,只在村里过红白喜事时,听那喧荒的草根班子唱上些折子戏。祖祖辈辈就在那秦腔声韵里,濡染王侯将相才子佳人的悲和笑,感受激越与婉转,熏陶些仁义礼智信,生成了乡村人自己的为人处事理念。戏院里看大戏则是遇有重大节气,或是县剧团下乡演出,戏台就有了用武之地。记忆里,人们最盼的是县剧团下乡演出。那些平时难得一见的名角,诸如家喻户晓的党治国、党碧侠等,就能一睹真人,饱了耳福,自然欢喜。剧团人下乡演出,多在农闲时节,恰逢学生寒暑假,这戏也成了孩子们的念想,单那开戏前小摊小贩的叫卖声,开戏后的拥挤,就让孩子们想想也兴奋不已。 
  那时县剧团巡回演出的海报,往往贴在来前一周的某次集会的街道醒目处,南来北往赶集的人知晓后,一传十,十传百,传至十里八乡,人们便蓄了看大戏的一腔热望,只盼天公作美,倘有雨雪,演出多半会黄掉。听说有人专为讨个好天气,不影响看戏,向菩萨或土地爷烧香祈告,若有不灵,戏没看成,便会霜打了般,头耷拉,脸阴沉。若天气晴好,看戏如期,就会乐得合不拢嘴。终于等到演戏那天,人们就会从四面八方赶来。我们这些就近的孩子,太阳尚未落下西边树梢,就来到戏院,放下高矮长短不一的凳子,占下居中靠前的位置,替大人也替自个占好座位。在那余晖里,幕帐早已挂好,戏台的汽灯也已就位,孩子们嬉耍笑闹声,不断在戏院里发酵,引得大人越聚越多。夜幕落下,汽灯亮了,整个院子人山人海,望不到头。维持秩序的两个威武精干的民兵,也持了长竹竿,站在了南北两边。随着锣鼓轻敲,唢呐声起,帷幕徐徐拉开,戏正式开演了。人群静了下来,听着戏文,中间换场时,戏台两边的人多会骚动,巨浪般扑向台子。这时两个持竿的民兵,便会挥竿扫向人群,人们夸张地叫喊避让着,一阵笑骂声尖叫声,在竿子的威迫下,渐渐趋于平静,这时戏又演开了。以这种残酷方式预防更大的残酷,确是那时戏院的一大风景。 
  在戏台看过的两出戏,让我至今难忘。一出是《状元与乞丐》,因为演乞丐那个小演员,和我一块考过县剧团,后来他去了我没去。一方面,因了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算是熟人,总想看看他的表演,那人演得确实不错,将个淘气与浪荡公子形象表现得无以复加,尤其私塾老师出对联那段,他应对的那句“对风撒尿泼一身”,还被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游戏时模仿了一段时日。另一方面,是这部戏的教育意义,其中蕴含的“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哲理,因了文龙、文凤两个堂兄弟的不同运命诠释得淋漓尽致,也成为我少时励志的一个重要剧目。另一出戏是《女巡案》,这部有着传奇色彩的戏,孩子们在感受义女侠士风采的同时,也为剧中那个花花公子的骄横而戏谑。收假后,课间休息时,大家在模仿义士的同时,还模仿那花花公子在公堂上的咆哮:“我父就是王法,王法就是我父!”那种滑稽样,让人捧腹,想想与前几年的“我爸是李纲”有着同样的讽刺,古今之纨绔,谬种相传矣,不能不让人深思。 
  那时日子慢,人也质朴,情也真挚。剧团一下乡,多是十天半月,便与当地民众打成一片。每场戏演出结束,人们还会为那些演出卖力的名角挂红响鞭(炮),这是质朴的乡下人最高的挚爱礼仪。演职人员住宿很简单,或在戏台打地铺,或分散在当地群众家里。我家在学校门口的东斜坡下,常有剧团的人居住。有次我家来了一位老师和几个学生,父亲给他们让出了家里条件最好的房子。那老师五十多岁,一身蓝衣,头已染霜,个头不高,人很白净,说话细声慢语,只可惜双目失明。那几位学生很尊敬这位老师,悉心照顾,让我不由也敬畏起来。有次白天没演出,屋里只老师一人,他听见了我的脚步声,便把我喊了进去,从口袋里摸出几块糖给我,让我一下子有了亲近感。几次做假期作业,见他一人在屋,索性就在那屋做题,遇有不会做的算术题,就念给他讨教,那老师虽看不见,脑子却灵光,总能给出我方法,不能不让我折服。后来到县委办工作后,帮助县工会写一份《学习梨树县工会工作方案》,从时任副主席梁丁旺口中得知,那老师竟是大名鼎鼎的阿宫腔曲目传承人惠存孝老先生,现时老师已仙逝多年矣,不能不让人惋惜。 
  剧团与乡亲们处得融洽,戏也演得卖力,乡亲们待他们如亲人,相互间有了感情。所有剧目演完了,离别在即,乡亲们不约而同来到戏台前,望着没了幕帐的戏台,收拾停当的戏箱,落寞与伤感写在了脸上。敞篷汽车来了,乡亲们帮剧团人将东西搬上车,剧团人也纷纷挤上车厢,与人们挥手告别。汽车笛叫两声,尾巴悲叹似的排出一股黑烟,车轮缓缓启动,驶向院门。人们不舍地尾随出了院门,直到车右拐下坡入了城壕边的一条土路,看不见为止,这才迈着凝重的步伐,往家走去。 
  这凝结着多少代村人回味的戏台,不知什么时候被一排平房替代。每次经过那里,我不免想起当年看戏情景,心里一阵惆怅。


编辑:高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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