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对付的是这里的天气。东黑沟遗址海拔在1700米至2200米之间,气温并不高,但阳光辐射却异常强烈,毒辣的太阳仿佛要点燃地面上的一切,在这里工作,胳膊和脸庞很容易就被灼伤了。干燥的风吹过,湿气被带走,皮肤开始一层一层干裂脱蜕,只留下热辣辣的刺痛。但阳光虽然强烈,阴凉处却又阴寒彻骨,短暂的午休时间也让人无处安身。陈新儒想了一个办法,把头枕在阴凉处,身体则晒着太阳,这样头皮不至于被暴晒,而身躯也不至于冷到让人感冒,这样才能勉强打个盹,消除半天的困乏。
8月,正值夏秋之交,山上的气候更是变化莫测。好端端的艳阳天,十几分钟之内就骤然降温,继而风雨交加,不一会儿又雨过天晴,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刚开始遇到这种情况,调查队队员们狼狈不堪,为了保护设备,自己往往淋在雨里。后来有了经验,大家每天出工时都带上棉衣和雨布,风雨来时立即穿上棉衣,用雨布包好设备,找块巨石躲到下面,风雨过后,钻出去继续工作。
两个月时间弹指而过,调查工作也紧紧张张地结束了。这次调查的成果让所有人激动和兴奋:东黑沟遗址与分布在东天山南北两侧的岳公台—西黑沟遗址、寒气沟遗址、黑沟梁遗址、拜其尔遗址、焉不拉克遗址、乌拉台遗址一样,也拥有石筑高台、石围基址、石筑墓葬和岩画等文化遗迹。
东黑沟遗址共发现石筑高台3座,方形和圆形石围基址140座,环形石堆墓、圆丘形石堆墓、圆锥形石堆墓、方形石结构墓等各类墓葬1666座,岩画岩石2485块。除此之外,这次调查还发现了其他遗址未曾出现的4组16座用卵石筑成的可能用于祭祀的石堆,也采集到了陶器残片、料珠、残铜片等遗物。调查队还发现遗址有被盗掘过的痕迹,建议尽快开展抢救性发掘。
调查队最后认为,东黑沟遗址绝非他们最初认为的中型遗址,而是一个高等级大型游牧文化聚落遗址,它所拥有的各类遗迹和遗存,内容丰富、特征典型、形制奇特、规模完整,实属全国罕见,对研究公元1世纪之前新疆的历史状貌、西北地区古代游牧文化和月氏文化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如果后面有机会进一步开展发掘工作,深入了解其文化细节和内涵,判断其文化属性和年代,必定会有重大收获,填补诸多学术空白。
王建新指导大家,一面整理调查简报,一面向国家文物局申请来年的发掘执照。如果成功,这将是他们多年以来首次开展的较大规模的考古发掘。用王建新的话来说,“耕耘了这么多年,该到收获的季节了”。
那么,东黑沟遗址又埋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入选2007年“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东黑沟的“掘宝人”
2006年6月初,一个惊人的消息像炸窝的飞鸟,从石人子村飞遍了整个巴里坤草原。
“东黑沟来了一帮挖财宝的外地人,挖出了很多金银财宝,已经拉走了一卡车金砖!”
巴里坤石人子村是一个多民族混居的村落,三四百户人家,汉族人聚居在山下,以种田为生,哈萨克族人散居在半山坡,以放牧为生。千百年来,这个偏远的乡村很少有什么新鲜事情发生,人们一代又一代、一日又一日地平凡度过。这里贫瘠而蛮荒,除了漫山遍野的石头,就是摇曳风中的莽苍草场,不多的田地蜷缩在山下盆地底部的河流两岸。所以,东黑沟挖出金银财宝的消息,着实让人惊诧、好奇,也让人充满无限的想象和猜测。乡亲们放下碗筷,丢下锄头,扔下牲畜,纷纷前来打望,仿佛不在现场就会错过一次人生的机遇。
但乡亲们在石人子村并没看到金银财宝,只见到了前来“挖财宝”的人。那正是西北大学王建新教授带领的考古队。
2006年春,王建新收到了国家文物局同意发掘东黑沟遗址的执照。从那时候起,他就开始准备,并向国内同行发出了邀请。其实,王建新在丝绸之路沿线的考古调查和发掘工作早就在圈内引起了关注。这次东黑沟考古发掘工作,在考古学界富有盛名的北京大学林梅村教授、南京大学水涛教授、中国人民大学魏坚教授都派出自己的学生前来襄助,对他们来说,这既是一次教学实习,也是一次机会难得的学术交流。
6月初,王建新带领西北大学的刘瑞俊、陈新儒、陈小军,博士生周剑虹,研究生席琳、习通源、任萌、磨占雄、张凤,留学生宫胁史朗、金杉大志,还有中国人民大学的博士生王晓琨、魏靖,北京大学的博士生马健、硕士生黄姗、留学生筱原典生,南京大学的博士生宋亦箫,已经被意大利东方大学录取的西北大学毕业生李韬,以及哈密文物局的于建军、周晓明,分两批奔赴新疆巴里坤县。现在,当这些名字出现的时候,大多数后面已经缀上了各种头衔,教授、研究员、主任、馆长、所长、局长、院长等等。而当年那些青葱的面孔和新奇的眼神,现在已经历练和沉淀出了自信、稳健和敏锐,每个人的书桌上都摞起了沉甸甸的丰硕的学术成果。
年轻人们将这次考古发掘称为“东(意大利东方大学)、西(西北大学)、南(南京大学)、北(北京大学)、中(中国人民大学)五大高校会战东天山”。还有人调皮地开玩笑说,这桌麻将“东西南北中”都全乎了,希望发掘结果是“发财”,而不是“白板”。
考古队将大本营驻扎在了公路边的石人子村三组。村主任赵建强腾出一个空院,里面有五间土坯平房,屋内水泥地面,石灰白墙,干净而清爽。考古队进驻之后,院子里一下热闹了起来。
(未完待续)
编辑:北月